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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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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发一言,只是平静地注视前方,眼底藏着我不忍心去读的刺痛。而我,也只能站在孙霸身后,与他一同沉默着。 直到孙霸说累了,才终于放过他。当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身影消失在花园尽头,孙霸还在洋洋自得地说:“这个老头子,他以为他是谁呢,他——” 未说出口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他捂住半边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全身颤抖的我。 “你要对他尊敬一点。”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大步走开。 我平静地回到自己房间,平静地命人拿冰和纱布来,敷我肿起来的右手。 那一巴掌,打得真凶,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好像与被打的人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只因为打在孙霸脸上的时候,我同时也觉得站在对面的是那个残忍无情的自己。 我宁愿这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孙权最终也察觉到些什么。 有一天夜里,他看似不经意地问我:“朕记得你最开始是支持太子的,如何现在又支持鲁王?” “因为我发现鲁王比太子更好。” 我安然答道。这个问题,太多人问过我。我早已习惯用这种语气这种词句应付。 “是么?”他疑惑地看着我,“可朕从不觉得你有多喜欢鲁王。” “喜欢是一回事,欣赏又是另一回事。” “朕更不觉得你欣赏他。” “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吗?”我问。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笑起来:“是没那么重要,朕只是好奇你是怎样想的。” “我所想的就是支持鲁王。”我坦然答道。 “也罢,”他说,“朕不问你这件事了。可是你既然站在鲁王那一边,又为什么要为伯言开脱?” 我一怔,马上说:“我没有为他开脱。” “你不必瞒朕,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陛下到底想问什么呢?”我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焦躁。 “没什么了,”他摇头沉吟道,“朕本来不希望看到你参与此事的。但你既然参与了,朕也不勉强你。只是——” 他看我一眼,眼中有个无边无际的黑洞。 “朕想提醒你一句,一只手中握不下两种忠诚。” 孙权说得没错,一只手握不下两种忠诚。 既然被卷进来,就只能作出非此即彼的选择。爱情或者仇恨,我只能义无返顾地选择一样。 我只能选择仇恨。 在权力的角斗场上,我像个脱离了大部队冲在最前面的小兵一样愚蠢而壮烈。 可我无法停住脚步。每到累的时候,敌人的坏消息又能给我无穷的勇气。 孙和对我恨之入骨。也许他开始发现,得罪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主意。 十四年寂寞屈辱的生活让他比常人更加渴望荣耀与关注。他明明已经是太子了,他明明得到他想得到的了,但是得到最后,才发现最坏的依旧在后面。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却随时会失去。 每一天,他顶着太子的身份,在阴谋和中伤间遍体鳞伤。交织而来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折磨着他的心,每一次看见他,他都比上一次见到要老得多。 他离皇帝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却是他永远迈不出的一步。 他尝试向我屈服,托人来向我示好,婉转地暗示希望我原谅他。可我赶走他的使者,告诉他,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被废。 我希望速战速决,虽然心里清楚怎样都不可能改变历史,但我还是天真地希望,如果能够速战速决,也许陆逊在这场角斗中所受的苦就能少些。我们所受的苦都能少些。 本来离废掉孙和似乎也只剩下一步之遥。可是从某天开始,孙权的消失突然让一切又打回原点。 孙权其实并不是真的消失了。 他就在那里,就在宫中,就安心地在他的天子殿里。可是从某一天开始,他没来由地突然紧闭宫门,冷漠坚决的卫兵把守着宫门,拒绝任何人的进入。偶尔有诏令,也是靠太监传出来。 任何上书都成了石沉大海,任何人想见他都不能见面。即使是我,平时随意出入他的禁宫,可这个时候也无法见上他一面。 太子一党是因为靠着“嫡长子”这块招牌而理直气壮,而鲁王党只是靠着我和鲁班能够不时在孙权面前进言才占的上风。如今无法见到孙权,气势顿时消退下来。 我有时甚至怀疑孙权是否被什么人挟持或者蛊惑了。在我几乎想要私调军队冲入禁宫把他营救出来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那是在他消失后的两个月,在顾雍的葬礼上,赤乌六年的冬天。 他穿着素服出席葬礼,除了念读顾雍的悼词外,他没有说过任何多余的话,也不让任何人靠近我身边。 葬礼结束,他起身要走。我急急冲上前,却被卫兵拦住我去路。 “陛下,臣妾有事要和陛下说!”我哀求着。 “以后再说。”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陛下呢?” “朕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你。” 他一反常态地冷冷留下这句话,然后扬长而去。 一开始想要见孙权,只是想问他到底为什么拒见任何人。可随着时日的推移,我发现有些话,真的非对他说不可了。 这些话因顾雍之死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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