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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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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想要分开他们两人。周胤仍是穷追不舍,我费了很大力气,直到其他人也赶来才一起制止他。全琮狼狈地从周胤的拳头下跑开,弄拢乱作一团的发,站在门口发狠似的望着周胤:“你至于这样吗?要不要这么不给面子?” “你又至于这样吗?”周胤两眼通红,怒气冲天地看着全琮,“家兄尸骨未寒,你就想要对我嫂子无礼?” 全琮冷笑起来,目光凌厉,勾起的唇角中吐出恶毒的字眼:“你的嫂子?只怕做不了你嫂子多久了吧!” 周胤一怔,冲上去又要打他。人们七手八脚地拉住他,而全琮已经离开。 那天晚上,孙权听说了这件事情。他表现出了相当的不满,他叫来鲁班,斥责她不应当让周胤对全琮无礼。 鲁班安静地听着孙权的斥责,脸上仍是那样茫然而悲伤的神情。我看不过去,上前对孙权说:“本来也是全将军无礼在先。哪有非缠着未亡人不放的道理?” “难道这就要打人了?”孙权冷笑,“子璜是有些越矩,可是大虎也不是平常人家的女子。难道还要为他周家守寡?” “守不守寡,也不应当这样。”我坚持着,“应当尊重大虎的意愿。” “她一个小孩子,能知道自己的意愿在哪里?”孙权深深看我一眼,“一辈子长得很。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可是——”我还要说点什么,但鲁班打断了我。 “不必再说了,”她惨笑着,看着孙权,很轻很缓地说:“父王,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您对您这个女婿,向来是有所顾忌的。别人都说他与我成了亲便能从此前途无量。只我们二人心里清楚,您害怕他父亲的光环和他的身份给予他过多您不可控制的力量。所以在他病成那个样子的时候,您也不闻不问。您知道女儿派人来武昌要药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吗?那种感觉……好像在乞讨一样……” 她说着说着,又渐渐哭起来。她就这样哭着垂下头去,肩膀一耸一耸,单薄而可怜。孙权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冷意也浅了。他叹口气,把手搭在她肩上:“别哭了,就算孤对不起你。以后你要什么,只管跟孤说。你要什么,孤都能给你。” “我还能要什么呢?”鲁班哭着说道,“我这辈子,还能有什么呢?” “谁说不能有?”孙权重重地说,“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你要什么,就能有什么。别忘了,你是吴王的女儿,而不久以后——”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看我又看看鲁班,清楚而坚决地说:“你将是皇帝的女儿。” 江东的儿子 孙权要称帝了。 天子冠十二琉,黄金车白玉玺,是孙权一直想要的东西。但他毕竟不是曹丕刘备更不是袁术,他忍了那么多年,而今他终于不必再忍。 与蜀相通的使者络绎来回于长江上下,层层书信雪片搬压在孙权案头,每日朝会后,都可以看见群臣暗藏喜色地说起孙权的称帝。有生之年能够让自己辅佐的君主成为帝王,恐怕是每一个臣子做梦梦见都会笑的事情啊。 可是当这一天渐行渐近时,我却开始有奇怪的想法:那么多人,盼了那么多年,用掉那么多心血,到这一天真正来临时,却不知是开始,还是结束。 孙权是在新年的一次宴会上宣布他的决定的。酒至半酣,他止住一片喧闹,站起来,环顾了四周,然后用了冷静郑重的声音说:“孤有两件事要宣布。” 人们便都仰起头来看他,等他说下去。 “第一件事,你们不是一直劝孤,该是称尊号的时候了吗?场面上的话,孤不想多说。孤今天只想告诉你们:今年入秋以前,孤会让你们遂愿。” 明知道是意料中的结果,但群臣还是忍不住哄动起来。每一个人都显得那么高兴。却惟独坐在一旁的孙登,微微凛了凛,一双眼睛略为不安地看着孙权。 “父王,第二件事是什么?”他没有随着人们一同欢笑,反而有些害怕又有些期盼地问。 “第二件事,”孙权顿了顿,沉默了会,然后用了不是太坚定的语气说,“孤在考虑——称帝以后迁都建业。” 孙登一怔,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失落。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身边的人群哄然起来。 “为何要迁都建业?”有人不解问道。 “武昌太小,不适合作帝都。”孙权泰然相答。 “嫌城太小,我们可以筑城。”“建业不是不好,只是过于偏安。”“恳请陛下三思。” 人们借着酒意,七嘴八舌地反驳孙权。孙权不再答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激动的众人。尽管是被众人不停反驳着,可我在他脸上找不到愠怒。我反倒是在他脸上发现一条新生的皱纹,虽然并不显眼,却令我觉得刺眼。 “陛下——”一个洪亮的声音盖住了众人的声音,也打断了我那些零散的思绪,我抬起眼,看见朱桓走上前来。 “请陛下三思,如果迁都到建业,恐怕武昌以西之地,皆非我东吴所有。”他大声说道。 孙权眯起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并不大声却清晰地说:“那本来就不是我们东吴的地方。” “陛下啊!”朱桓涨红了脸,急急地说,“桓一届武夫,能得陛下如此厚遇,此生再无他求。只希望能随陛下鞍前马后,西进北上,一统天下。” 孙权看看他,说:“这也是孤的心愿。” “可是陛下——”朱桓还要说什么,可是孙权扬起了手,制止了他。 “孤也希望早日清除外敌一统四海,可这毕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完成的事。”孙权看他一眼,不无黯然地这样说道。 可是朱桓仍然坚持着。 “陛下,臣入仕已二十余年,可初入仕的情景,仍历历在目。臣仍记得周大都督那时的风流,为了取江陵,伐西川,甚至将性命赌上。那时候赤壁之战,乃至后面的夷陵之战,同营军士都认为陛下在进行一场无望的战争,可臣那时候是很欣慰的。因为臣能看到陛下的决心,有这样的决心,即使为陛下战死了,臣又有什么遗憾?臣可以战死沙场,但绝不能够偏安建业在碌碌中度过一生!” 他越说越激动,以至哭起来。我愕然看着他,与他并无深交,印象中他是一个性情偏激而为人尖刻的武将,这一刻我并非完全赞同他的想法,却不免被他感动着。 孙权走到他身边,用手轻轻搭上你的肩。 “你醉了。”他叹息着。 朱桓只是痛哭,竟不能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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