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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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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这样沉默了许久。然后我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了一句话。 我说:“你做吴王了。” 他看着我,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又不是做皇帝。” 我说:“会有那么一天的。” 他不说话,却拉我到一个箱子前,打开箱盖给我看。 里面是崭新的一套王后的礼服。冠冕绶带整齐地叠放在一边。 “留给你的。”他说。 我看看他,深吸口气,说:“你知我不要的。” “你不要,是你的事,”他摇摇头,不以为意地说,“孤要留,是孤的事。” “其实步夫人不错……”我犹豫着说。 “不说这个了,扫兴。”他一把拉起我说,“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他带我走到后院。那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上挂满了红色的丝带。 我疑惑地看他,他看着那棵树,兀自说:“看到那些丝带了吗?自从来到这里,每天晚上,孤都在树上系一条丝带。每系上一条,孤就许一次愿。孤希望江东能平安度过这一次劫难,孤也希望你能早日归来——” 我的心好象被人打了一下。我艰难地转过头去看那棵树,树上的红丝带正在风中招摇,摇曳着明亮的光。似是一树弥漫开来的火云,又似是秋天被寒霜尽染的红叶。 这样炽热、坦荡的深情,却是我不想要,也没有资格去要的。 我仍然沉默着。 他突然转过身来,一下子用力地抱住我。 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狠狠缩了一下,然后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 他惊讶地看着我,而我不安地看着他。 他的身体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但这一刻,我却觉得它有如炭火般会灼伤我。于是我下意识地逃避。 他又伸出手来拉我的臂。这次我控制住自己没有退缩,却还是忍不住地颤抖。 他又疑惑地看了我好久。然后突然松开了手,嘶哑着嗓子说:“你……” 我不安地看着他。他发现了什么? 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转过身去,扶着那棵树的树干,把脸望向天边。留给我一个受伤的背影。 四周是一片尴尬而压抑的沉默。 我善于沉默,也善于在沉默中等待对方的反应。可这一次,我却在沉默中分外忐忑。愧疚和不安交织着我的心,我走近他,开始胡乱地安慰。 我说:“对不起……” 我又说:“我想我是累了才会这样,您别介意……” 我还说:“这些红丝带,真的很美……” 他却始终将背对着我,没有任何反应。他安静得好象被凝固了般。然而有那么一刻,我听见他浑浊的呼吸。 “——陛下?”我不安地问道。 他突然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眼睛冷冷地看着我。而我怔在那里。 他悲伤的脸上,有纵横的泪迹。 我抬起手,想要去触他的脸。手在半空中又犹豫地停住,收回。我看着他,深深吸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着我,眼睛里仍有泪水缓缓流出。而我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跪在他面前。 “不关你的事。”他却这样说。 “不关你的事,”他停一停又这样说,“孤今天不知怎么了,真的不知怎么了。见到你之后,不由自主地,特别地,——伤心。” 我垂下头,看着地上纵横的树根。 “说起来也很可笑,”他叹口气又说,“你走了三年。三年来,孤一直在担心你。后来你被蜀人劫去,他们都说你死了——死了,孤再也看不见你了。然而那个时候,孤并没有特别伤心。孤还是相信你会回来,孤每一天都在等你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我柔声说。 “你是回来了,孤以为孤会特别开心。但见到你那一刻,孤才觉得好象是真真正正地失去了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孤不知道,孤只知道,孤现在很伤心。” 是这样的,我们都是这样的。那一夜,拥着深爱的男人,我又何尝不是感受到的“失去”多于“拥有”?我这样想着,却还是要安慰他说:“陛下,您不必这样想。我这不是回来了。况且即使失去我又如何?您拥有那么多,您完全不必把我放在心上——” “你真认为孤拥有很多吗?”他惨笑,看了看天,缓缓说道,“当年说要和孤一起放眼天下的人,都已不在了。天下仍在这里,但孤已不再年轻了,也拥有不了他了。” “陛下何必说这样的话,这一次不是胜了么?” “如果不是伯言,孤现在恐怕已死在蜀军的刀下了。可是有伯言又能怎样呢?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只能救孤,只能维持这个国家的现状,却再也实现不了孤策鞭天下的梦了。” 这话我不爱听,但细细想来,又何尝不是如此。陆议——不,应该是陆逊——他是个能为江东洒尽最后一滴血的人,却不是能让天下为他流血的人。那一刻我恍然想起了当年的赤壁:周瑜、鲁肃、吕蒙、甘宁、程普、蒋钦……那些人,衣甲如林,刀剑若梦。 他们都不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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