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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我又说:“虽然她是在翠微楼大的,但是还从未接过客,她的身体是干净的,比我好——”

  “姐姐不要说这些!”他突然吼起来,“她好不好我不在乎,只要姐姐说要我娶她,我娶她就是了!”

  他一拳打在桌上,木头桌面被打裂了,断起的木刺扎入他手中,血流成一条线。

  他们的婚礼在秋天举行,不算太隆重,但也不算寒酸。听说他和我姐弟相待的人都前来庆贺了,并送了不少的礼物。

  那一天他母亲也来了,坐在高堂上,满脸欣慰地看着她的儿子和儿媳妇。

  我也郑重地拜过了他的母亲,从此往后,我便正式算是他姐姐了。

  后来,只有我们两个人站在窗边的时候,他突然轻声说道:“如果那一年在徐州,我第一次叫你的时候不是用姐姐称呼,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我淡淡地看着他,心里有个什么东西在轻轻地叹气,然后我轻描淡写地说:“也许吧。”

  然后我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像一个真正的姐姐那样,温和地对他说:“不要胡思乱想了,要好好对待你的妻。”

  他低着头,很艰难,很艰难却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

  他说:“好的,姐姐。”

  我不再说话,走到窗边去,静静看天上的浮云。这一天是有风的,云在微风的吹拂下,一点一点变幻出莫测的形状。看着浮云,我恍然想起了很久以前,有一个人曾对我说过的话:

  命运是不可以改变的。

  卷二 赤壁 一 少年游

  建安六年那年除夕,大乔死了。

  我想她纯粹就是因为思念而死的。自从孙策死后我就没见她笑过。也许在孙策死的时候她就应当跟着死去了,在这个世上所多活的两年只是她为了孙策临终的托付所尽的最后一点义务。因此当她离开时,她的面容显得非常平静,仿佛只是劳累过后的一场酣睡。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茹。弥留的时候,她用手指着茹,近乎哀切地看着我。

  我明白她要说的话,我抱起茹走到她身边,捉住她的手,轻声说:“放心,我一直就把她当女儿一样。”

  然后她的目光变得欣慰,她放心地舒出最后一口气,闭上了那双曾经倾国倾城的眼睛。离开的时候,她的嘴角竟隐隐带了些笑意。

  我想我宁愿看到这样的结局,我无法想象这样的美女,在几十年后,带着满脸的皱纹伸出干枯的手回忆年轻时光的情形。她获得了美好的结束,可是我呢?

  除夕的烟花仍然一如既往地燃起,点亮了吴的大半个天空。我抱着茹站在院里看烟花,周瑜走出来,安静地走到我身边。

  他伸出手,我将茹送到他怀里。他将茹抱在怀中,很安静地看了许久。然后他突然叹口气,说:“现在只有靠这张脸,才能找回对伯符的记忆了。”

  我深深地看他。这句话,让我觉得苍凉而悲伤。

  “现在想起来啊,第一次见到伯符,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十三年前,他在马上,伏下身来对我说:‘周郎,以后我们一起去打天下好不好?’”

  他看着天空,喃喃地说。

  一朵烟花绽放开来,迅速地照亮我们三个人的脸。

  “还有四年前去皖城,初次见到二位夫人的时候,”他静静回忆着,脸上是交错的光影,“本是说好他娶姐姐我娶妹妹的,结果到那里他又改变主意,为此我们还打了一架。”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想不到我们还会打架吧,”他笑着看着我,然后笑容褪去,依旧看着天空,“可是现在不会了,即使换了另一个人也不会了,我老了。”

  “公瑾哪里老了?公瑾不过才二十七岁。”我忍不住说。

  “至少比你大。”他淡淡地说道。

  比我大?我有些茫然地想到,似乎并不是这样。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二十岁,那时,那时他应该只有十七岁。

  应该是我比他大三岁。

  这么说,我已经三十岁了?

  我突然吓了一跳。仔细想来,也确实如此。停留在二十岁的身体迷惑了我的心,不知不觉,我已经在这个世界过了十年。

  二十岁的身体又怎样,我的心,比三十岁还要苍老。

  “公瑾,借你的剑给我一用好吗?”我突然这样问道。

  他疑惑地看着我,还是将剑拔出来给我。

  而我将剑举起来,将剑身作了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

  镜子里的人仍然有着姣好而年轻的容貌,但神情却陌生、苍老、疲惫,眼里的黑夜无际无边。

  周瑜也好奇地将脸凑过来,我看见镜中的英俊男子,嘴角有冷酷和愁苦的纹路,仿佛背负了一个世界的爱恨。

  “是否感觉,你我很有些相似之处?”他突然这样问。

  我说不。自然是不像。如果我长得像他,早被江东的女孩子打死了。

  “或许吧。”他并不争执,只是淡淡地带过。

  我轻轻收起剑,还给他,说:“你这个剑,照人一点都不好看。”

  六月,江北的使者到了吴,命令孙权送质入朝。

  这件事情让孙权很是烦恼,连续几天晚上,他都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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