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69)

六九

　　第二章狼烟惊变

　　叶薰跟着雁秋急匆匆奔到正厅。正厅外面人头涌动，下人们都围在这里，等着他们信赖的主人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尽兴游玩了足足一天，入暮时分三人才下了山，早有等候在山下的随从驱赶马车上前迎接。

　　叶薰正要提裙登车，却见远处走来一队人马。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兵打头，跟在后面的是一支长长的队伍，里面鱼龙混杂，却尽皆衣衫褴褛。每个人的手脚都被粗壮的麻绳紧紧捆绑着，串蚂蚱一样连成一串。

　　待走得近了，叶薰发现队伍里面竟然还有一些女人小孩。她不禁停住步子，疑惑地看着这支队伍。

　　“这些都是荒人。”旁边驾车小厮看出叶薰的疑惑，一边说着，一边摸摸头道，“不过，就刚才那一小会儿，小的已经看见过去好几队了，也不知是去干什么。”

　　这些就是荒人？叶薰将目光投向他们。以前大周征伐天下时俘虏来的战俘，大多数都被当作奴隶发送往北方边疆开荒挖矿，还有建国之后数代难赦的罪犯、谋反叛乱中较轻的牵连者、北地出兵的俘虏等也都被流放到边疆服苦役。这些人逐渐在那里繁衍生息，抚育后代，如今已经有不小的规模了，人口几乎不逊于大周的一个中等城市，被称作荒疆。

　　对这些人，大周的刑律极为严苛，一律称之为贱民，严禁他们离开荒疆的范围，而且还可以当作奴隶买卖。平民被卖入奴籍，还可以赎身，荒人却不能。大周法律明文规定，主人打死奴仆，要负一定的责任，但主人打死了荒人，却只是损害自己的私人财产，并无过错。所以，荒疆周围有不少奴隶贩子来往走动。荒疆隶属于凉州管辖，这里的开荒挖矿和奴隶贩卖也是沈家的一大经济来源。

　　正想着，那队人马已经走到近前，叶薰不禁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眼前这些人，不像是刚刚被流放到北方。

　　当前的士兵见他们阻了道路，本想呵斥几句，但看到马车前壁挂灯上大大的描金“沈”字，到嘴边的话立刻咽回了肚子，换上一副恭谨面孔道：“回姑娘的话，我们正押送这批人回荒疆。前一阵子莱兹城那边的城墙需要修补，所以抽调了这批荒人去干活儿。”

　　“原来如此。”叶薰目光扫过，队伍里大多都是身体粗壮的彪形大汉，却也夹杂着一些女人，便问道，“怎么会有女人呢？”

　　“这个啊，是带去……那个……做饭干活儿的。”士兵滞了滞，方才回答道。

　　叶薰低头看着那些女人孩童，都生得颇为白净秀气，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泛起一阵同情，却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算她同情这些人又能怎么办？此时的她也不过是个比他们稍微高级一点儿的奴才而已。

　　正想狠下心转过头，忽然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姑娘，你的东西掉了。”

　　叶薰转头一看，地上有一个银光闪烁的物件，原来是她的耳坠。

　　出言提醒她的人已经上前弯下腰，将耳坠拾进手里。那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脸上有不少污泥黑灰，看不清容貌，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如星辰一般，眸光流转间透出锐利的锋芒。

　　见叶薰盯着他看，那少年展颜向她一笑，露出雪花石般白皙洁净的牙齿，伸手道：“拿着吧。”

　　叶薰连忙接过耳坠，笑道：“多谢了。”

　　“你们是凉川沈家的人吗？”少年的眼神掠过马车挂灯上的“沈”字，状似无意地问道。

　　叶薰点点头，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还识字，不知道他询问这个干什么？

　　听到肯定的答案，少年的眼神越过她，径直落到后面的沈归暮身上，只扫了一眼，就若有所思地垂下了视线。

　　沈归暮神色一动，上前一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贱名不足挂齿，岂敢污了少爷清听。”少年挑眉一笑，随意地说道。

　　“岂敢这么和贵人说话！”旁边的士兵见沈归暮皱起眉头，有心讨好，立刻冲着少年呵斥道，同时扬起手中的鞭子。

　　“且慢！”眼看那一鞭子就要抽下去，叶薰连忙喝止，笑道，“这位军爷不必动怒，我们少爷也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

　　士兵只好无奈地放下鞭子，却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喝道：“狗奴才，还不快回队伍里。”少年依令退回队伍里，神态平淡自如。

　　沈归暮吩咐侍从将车驾赶到一旁，让这些荒人先过去。

　　经过马车旁边，少年忽然转过头，笑道：“我的名字叫做陆谨，好好记住了。”神态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傲气，叶薰不禁心头一颤。

　　待队伍渐渐走远了，雁秋心有余悸地感叹道：“这么多荒人，看着真吓人，乍一看简直像是传说中的那些突厥蛮人。”说罢担心地问道，“这么多荒人不会出事吧？”

　　沈归暮没有说话，忽然询问车旁的侍从道：“这些荒人经常出去干活儿吗？”

　　“是啊，这几年凉州内部各处城池的修筑，还有大宗矿山的开采，一般都是调荒人去干的。”侍从回禀道。

　　“那些荒人，看起来有不少高鼻深目，不像中原人的样子呢？”沈归暮蹙眉说道。

　　“这些荒人的祖先，本来就有不少是太祖年间俘虏来的突厥人。这些年突厥内乱不止，又有不少失了帐篷和牲畜的突厥人活不下去，流亡到了这边。再加上边关有时候打草谷掳获来的奴隶……仔细追究起来，荒疆里纯血统的汉人还真不多呢。”侍从说道。

　　“难怪看到不少人头发和眼睛都生得奇怪。”雁秋叹道。

　　叶薰也想起刚刚看到的少年，五官轮廓颇深，眼睛闪烁之间流动着淡金色的光彩，确实不同于汉人。

　　“那个少年……”沈归暮若有所思地说道，“刚才士兵要动手打他的时候，他身边有不少人脸上都现出怒容，看起来竟像是这队荒人的首领一样。”

　　“这倒也平常。”侍从笑道，“前几年敦略可汗统一了东西突厥，手段狠辣，不少小部落都被他灭了。突厥近来又连年遭灾，活不下去的老弱妇孺和一些壮丁都逃到了荒疆那边，至少还有口饭吃。反正是便宜了我们大周，白送给我们这些劳动力，刚刚那一队人说不定就是哪个小部落的遗民呢，自然有他们的头领。”

　　沈归暮点点头，又问道：“这些荒人今晚驻扎在哪里？”

　　“应该会在山脚下找片空地露宿吧。”

　　沈归暮脸上现出深思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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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秋禁不住担忧地问道：“就在野外露宿？荒人那么多，如果有人要逃跑呢？那十几个士兵，怎么看守的过来啊？”

　　“雁秋姑娘多虑了。”侍从笑道：“荒人身上都烙着印记，任凭他们逃到哪里，大周只要逮着逃跑的荒人就是死罪，而且还要牵连家人的，除非……”

　　“除非什么？”雁秋着急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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