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56)

五六

　　叶薰心里一沉，果然还在记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只好转身，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叫叶宸。”

　　“好，你回去让他好好等着，还有你，总有一天，我会好好和你们算总账。”沈归曦挑了挑眉头，撂下狠话，神色冷酷中带着傲气，看得叶薰心里一紧。

　　马马虎虎也算完成了任务，叶薰离开了翰碧园。踏过浮桥，走入小树林，她险些撞到一个人。

　　“小宸，你怎么过来了？”后退一步，看着急匆匆的来人，叶薰惊奇地问道。

　　萧若宸站稳了身子，待看清楚叶薰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刚才听雁秋说你去了翰碧园，我怕沈归曦为难你，正要去找你。”一边说着，一边不放心地仔细打量着叶薰，“姐，你脸色不好，他又欺负你了？”

　　“没有。”叶薰心里一阵感动，拉住他笑道，“我把礼物送到就出来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姐弟两人并肩走在树林小径上，萧若宸忽然说道：“姐，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叶薰转头问道，却发现萧若宸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想离开沈家。”犹豫了片刻，他缓缓说道。

　　离开沈家？这句话传入耳中，转了个弯儿叶薰才体味出来。她愣住了，问道：“为什么？”现在留在沈家，反而是最安全的吧。

　　“姐，我不是说逃离沈家，只是我离开而已。”萧若宸解释道，“过年之后，沈家即将在整个凉州地界征兵，前往北方雁门关驻扎。这些年突厥人年年来袭，又有驽扬族人在西部作乱，有了这样的理由，正是沈家扩充自己势力的好时机。”

　　看着萧若宸凝重深思的面色，叶薰轻声问道：“那你准备……”

　　“我想参军。”萧若宸转过身，神色坦然地说道。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叶薰的心脏骤然收缩，像是有什么密不可分的东西被生生割裂了一样，一句“不行！”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行？”没想到叶薰反应这么激烈，萧若宸抬头疑惑地问道。

　　“这个……边关又苦又累，你才几岁啊？怎么能……”叶薰咬了咬下唇，说道。

　　“我已经不小了。等过了年，我就十四岁了。”萧若宸唇边浮起一丝笑意，看到叶薰依然一脸不情愿的表情，继续温声说道，“姐，我记得你跟我讲过甘罗十二岁拜相出使、慕容恪十四岁领兵破敌的故事，他们既然能以稚龄之身，成就功业，我难道就不能？”

　　“早知道我就不给你讲这些故事了……”叶薰小声嘟囔。两人流亡途中，为了打发时间，叶薰时常给他讲一些历史故事。为了鼓励开解他，她讲的大多都是斗智斗勇、励志振奋的英雄故事。萧若宸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一段时间成了姐弟两人闲暇时的必修课。

　　“姐……”萧若宸哭笑不得，“我总要离开的啊。我，还有你，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的，难不成在这里待一辈子？”

　　听了这句话，叶薰怔住了。是啊，他不是一个小厮，绝对不可能以当下人终结一辈子，迟早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而且……想起刚刚在翰碧园看到的那一幕，被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少爷时时记挂着，他留在这里确实危险，还不如去边关。

　　“……一切依你的意思就好。”犹豫再三，终于说出这句话，叶薰立刻感觉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眼前的少年，终究不可能一辈子屈居人下，就算他的翅膀依然稚嫩，脚步依然落魄，却已经是一只等待展翼的雏鹰。他的未来不可估量。只是，要和他分开……想到这一点，叶薰心里一阵失落，就像自己身边的孩子马上就要远离，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小手在抓挠着心脏，让她眼眶发酸。

　　“姐，我会回来看你的。等我安定下来，就回来接你，好吗？”萧若宸回过头，柔声说道。斑斑点点的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落下来，地上如同洒了无数灿烂的黄金，在漫天漫地的朦胧光华下，眼前少年的容颜似乎也模糊起来。

　　“好，我等着你。”叶薰忍住鼻子发酸的感觉，平静地答道。

　　几日后，萧若宸调入了沈家的子弟兵，年关一过就迅速开赴边关了。

　　第六章花开堪折

　　也许是叶薰的目光太亮，甚至有一种任何心情都无所遁形的错觉，沈归暮脸上不可抑制地浮起一线红晕。

　　“少爷，水果送来了。”叶薰推开房门，端着果盘走进沈归暮的内书房。

　　“放着吧。”沈归暮放下书本抬头说道，当视线落到盘里那几根红中透黄的长条状水果上时，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个叫胡萝卜，嗯，是从遥远的西域传过来的一种水果，富含多种维生……养分，吃了对人眼……那个，营养很丰富，可以强身健体，明目静心。”叶薰顾左右而言他地解释道。

　　沈归暮依然满脸疑惑地打量着盘里那几根圆滚滚的胡萝卜。

　　叶薰继续瞎掰道：“这是厨房新近从一个西域客商那里买来的，特意派人给少爷送了些过来，请您品尝一下。”

　　凉川为大周北部最重要的交通重镇，很多来自西域沙漠、北方草原的异国客商汇聚此地，带着他们本国的奇异特产，来中原换取精美的瓷器丝绸纸张等物。所以眼前的水果虽然少见，沈归暮也未起疑。他拿起一根胡萝卜，咬了一口。咀嚼了几下，他不禁皱起眉头，西域人就吃这个啊，这味道简直太……。

　　“怎么样？”叶薰小心翼翼地问道。

　　“味道怪怪的……”沈归暮蹙着眉头说道，便要把胡萝卜放下。

　　“少爷，听说这个对身体很有好处的……”

　　正在叶薰试图运用如花口舌，骗眼前的小白兔乖乖把胡萝卜吃下去的时候，房门一声响动，雁秋走进了书房。她手里捧着一个描金景泰蓝花瓶，满面轻快的笑容，“少爷，这是您交代的花，刚刚……”说到一半，她正好看见桌上的“水果”，打量了两眼，不禁疑惑地问，“咦，这不是喂兔子的甘荀吗？怎么放在水果盘里？”

　　雁秋，你不要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好不好啊！叶薰哀叹一声。

　　一句话石破天惊，本来正犹豫着手里这根胡萝卜要不要继续啃下去的小兔子顿时愣住了。他动作僵硬地举起那根胡萝卜，缓缓转头看向叶薰，眼里浮现出被欺骗的气恼愤怒神色。书房里一时陷入寂静。

　　终于，森森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沉寂，“叶薰，你这是什么意思？哼，西域来的水果……”沈归暮狠狠地将手里的胡萝卜摔到盘里，火气十足地质问道。

　　我是为了你好，不是把你当兔子喂，你不要这么瞪着我好不好，我知道你白天眼神很好的。叶薰不禁心里哀叹一声。可怜她一片好心，真是冤比窦娥。这个时代胡萝卜倒是有，但数量不多，民间普遍把这种植物当作喂兔子的杂类。贫民在秋冬食物耗尽的时候，偶尔会去山野挖些充饥。

　　“其实这种东西不止可以喂兔子，对人的身体也很好……”叶薰底气不足地解释道。看着眼前升腾的怒气，她只好破釜沉舟地继续说道，“尤其……尤其对眼睛好，更具有治疗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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