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54)

五四

　　金菱被关押在府邸的最偏角落，叶薰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间柴房孤零零地坐落在荒草丛中。推看房门，金菱缩在角落稻草堆上，完全没有了昔日为之自得的闺秀气质，蓬头垢面地坐在那里，身上也只披了一件斗篷，这还是前两天叶薰送来的。

　　“金菱，赶紧吃东西吧。”叶薰带上门，将食盒送到她面前。

　　金菱却没有理会食盒，一把抓住叶薰的袖子，急促地连声问道：“夫人和万总管有没有说过怎么处理我？他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我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有鬼啊！我一个人在这里，说不定那个鬼下一个杀的就是我了。”

　　“金菱，你别担心，这几天不是好好的吗？如果真的有鬼，当初就对你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呢。”叶薰安慰道。

　　金菱完全没有听进她的话，带着哭腔继续念叨道：“那天晚上，我本来睡得好好的，忽然身边的青涟喊了一声'谁？'把我吓醒了。我睁眼一看，窗户上贴着一个灰扑扑的影子。紧接着青涟一下子坐起来，猛地推开了窗户。那个鬼挥了挥手，青涟就直挺挺地倒下了。你说，那不是鬼是什么？……叶薰，你别不信……”

　　那也可能是个武功高手，叶薰在心里回答，手却一直拍着金菱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不要心急，夫人和万总管眼下正忙，过几天一定会放你出去的。”轻轻一挥手，就能置青涟于死地，记得萧若宸曾经说过，青涟的武功还在他之上呢，却被人一击毙命，那个“鬼”该是什么级别的高手啊！

　　“还有少爷……那个被鬼附身的传言也是真的。有一天晚上，我出来更衣的时候，看到他摸着在园子里走动，你不知道，他的眼睛竟然是瞎的。可白天却没事……”

　　叶薰愣住了，想不到金菱也发现了。不过这不是鬼怪，只是简单的夜盲症而已，虽然这种症状比较少见。古代迷信思想很容易就把一些特殊的疾病解释成神鬼原因。

　　“我知道了，等夫人他们忙完这一阵子，一定会放你出来的，先吃点儿东西吧。”叶薰只能不停地安慰她。

　　劝了好一会儿，金菱才吃了些东西。叶薰收拾好食盒走出柴房，外间已经漆黑一片了。

　　沿着来路往回走，走到半路，经过一处院落，她放缓了脚步。前几天雁秋给金菱送饭的时候，不知有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院子。也许注意到了，恐怕也想不到这就是传说中的那座鬼屋吧。

　　一阵寒风绕着白森森的墙壁吹过，四面都是枝丫横斜的树林，放眼看去，树影斑斑，风声飒飒。手中的灯笼摇摆不定，时明时灭，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油然而生。叶薰正要加快步子走过去，忽然一个影子映入眼帘。

　　那真的只是个影子，惨白黯淡。因为背光，叶薰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衣着，但却清晰地感觉到了一道冷冽的眼神正冰剑般射向自己藏身的小树丛。叶薰遍体生寒，站在树后面连动都不敢动，只觉得心脏骤然提到嗓子眼儿了。可等她一眨眼，却发现人影已经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在了底幕上。

　　难道只是自己一时恐惧的幻觉？叶薰不敢迟疑，心有余悸地匆匆跑回了兰蔷园。

　　如果不是幻觉，那个影子是谁？就是杀害青涟的凶手吗？可是他为什么没有杀自己呢？刚才明明已经发现自己了。叶薰躺在床上盯着头顶的幔帐出神地想着，让人烦恼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天亮，叶薰与雁秋一起去打扫书房。这个时代空气出奇的好，兰蔷园又是屋前栽花、屋后种树的环境，书房里很少见到灰尘。两人很快就收工了。闲来无事，叶薰打量起四面高高的书架，视线被东侧一排书吸引住了。

　　珍珑集？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叶薰抽出一本，信手翻开，里面是一些诗词歌赋、文章随笔。字迹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但遣词造句却磅礴大气，颇有气势。抬眼望去，那珍珑集竟然不止一本，而是厚厚的一大排，占了一面书架的大半部分。

　　“在看什么书？”雁秋凑过来问道。

　　“珍珑集。我觉得这名字挺耳熟的。”叶薰笑道。

　　“珍珑集？你竟然在看这个。”

　　“你也听说过？”叶薰有些惊奇。雁秋识字有限，可能连整首诗都读不全，竟然也知道这本诗集。

　　“别的诗集我不知道，偏偏这本耳熟能详。”雁秋笑道，“这本诗集的主人珍珑才女可是鼎鼎有名。”

　　“说来听听。”叶薰来了兴趣，拉住雁秋坐下说了起来。

　　大周的太祖皇帝带着麾下众将军真刀实枪、流血流汗打下了大周的江山。立国之后，当年的有功之臣多分封了高官厚禄，成为新朝的名门权贵。而众将领中功劳最高的莫过于大将军柳奢，他曾经两次在乱军之中救过太祖皇帝的性命，立国之后又镇守北方，抵抗突厥，立功无数。最后柳奢官拜兵部尚书，领大将军职，可谓大周朝第一武将。

　　可这位将军却有一个难解的遗憾，就是他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唤柳拂虹。

　　这个女儿却很不凡，她天资聪颖，诸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一学就会。柳奢没有儿子，便从小将她当作男儿教养，更将一身才学武功尽皆传授予她。柳拂虹十几岁时，武功修为、兵学造诣都已远胜同辈。柳奢曾经数度对人言，只可惜她不是男儿身，否则必能出将入相，扬名天下。

　　“有一次柳奢将军带兵出关操练，突厥兵马趁机偷袭。当时关内兵马空虚，是柳拂虹献计令关内妇孺在城外制造大军埋伏的痕迹，使得来犯的突厥人马疑神疑鬼，不敢上前，终于拖延到柳将军带兵返回，前后夹击，歼灭了敌人。”谈起传说中的人物，雁秋一脸向往，“最难得的是她不仅武学造诣高，文采也是一流。她十六岁那年回了京城，恰巧遇上京城诗会。她以男装打扮参加，结果她才思敏捷，明言善辩，使得当时几位以诗词闻名的大家都甘拜下风呢。因为她所居住的院子名唤珍珑园，时人便称她为珍珑才女……”

　　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奇女子。叶薰感叹不已，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后来当然嫁人了。”

　　“嫁人？”

　　“是啊，柳拂虹可不只是有才，她更生得倾国倾城，艳冠群芳，是位绝色美女哦。”雁秋笑道，“虽然有不少道德学究批评她女扮男装，有损礼教，但终究敌不过珍珑才女的名头，无数名门子弟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她嫁给谁了？”叶薰连忙问道。

　　雁秋掩住嘴笑了，“不就是嫁给了文信侯府的小侯爷吗？听说在柳才女跟随父亲镇守边关时两人就情投意合了。”

　　“文信侯……” 那不就是沈涯的父亲吗，叶薰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沈老夫人。”

　　“和文信侯成亲之后，文信侯还在侯府专门建了一座珍珑园供夫人居住，两人那真是，诗句上怎么说的来着……”

　　“鹣鹣鲽鲽，比目双飞。”叶薰补充道。

　　“就是这样。”雁秋拍手笑道，“侯爷对她简直好得没话说。据说她怀孩子的时候，心情紧张烦躁，不愿见人。因为她平生最喜欢零陵香，于是侯爷专门为她寻来了生长在天山之上叫做紫蕊零陵的异种零陵香，移植到她所居住的院子里，为她安神养颜……对了，听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是沈皇后，天生体有异香呢。”说起这些典故，雁秋一脸憧憬。

　　佳人才子的故事，哪个年轻女孩不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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