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陵飘香(15)

一五

　　“姐姐，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滚过来了。”萧若宸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凑近叶薰，拉住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习过武，五感敏锐远胜叶薰。

　　叶薰白了他一眼，这小子刚刚还扮鬼吓唬她，现在也知道害怕了。她看了看四周，道：“我们先往上走走吧，也许是这些天雨水太多了。”

　　叶薰拉着萧若宸的手，两人沿着左侧的斜坡往上爬。脚下的山路又湿又滑，开始是叶薰拉着萧若宸，没几步就换成萧若宸扶着她了。

　　有武艺在身就是好啊，叶薰看着萧若宸轻松地跳上一处陡坡，难怪这小子有那么大胆子暗中跟踪自己这么远。只是应该怎么劝他乖乖回去呢？叶薰心里思量着，没有防备一块小石子从上面落下来，正打在她的头上。“哎哟！”叶薰吃痛，忍不住叫出声。

　　“姐，小心一点儿。”萧若宸体贴地伸出手，拉住叶薰一用力，将她带上了坡。

　　“哗啦哗啦……”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

　　翻上坡地的叶薰越过萧若宸的肩膀，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数的小石子正从前方的陡坡上一层层滚落下来，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抖动地幔，将这些石子抖落下来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就在她震惊恐慌的时候，脚底下传来一阵震动。一个立足不稳，两人险些从坡上跌下去。

　　难道是……叶薰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恐怖的词语。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沉闷，脚下的震动也越来越清晰，这不可能仅仅是雨水的冲刷造成的。难道真是……地震了！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情！

　　萧若宸抬起头，脸上也满是惊慌，他已经想到了。

　　“往上爬！不要停！”来不及考虑任何事情，叶薰一把拉住他的手，当机立断往上跑去。

　　如果真的是地震，在野外倒不用担心被什么东西砸中，唯一需要忧虑的是他们此时身处一片高悬的陡地，现在又下着雨，万一发生泥石流，后果不堪设想。

　　叶薰两辈子都从来没有这么拼命地奔跑过。人在危急关头的爆发力真是惊人，尤其是性命攸关、生死交接的时刻。

　　脚下石块夹杂着碎土倾泻而下，数量越来越多，速度越来越快，中间不时还夹杂着大体积的石头。身后传来水流急促的呼啸声，像是龙腾蛟跃剧烈撞击着石壁。叶薰不敢回头看，也没有时间回头看。他们一步不停地往前跑，拼劲全身的每一分力气。

　　两人不知道攀爬了多久，几次险些被砂石击中，多亏萧若宸身手机灵，终于攀过这一段下滑崩塌的陡坡。

　　叶薰无力地靠在一棵大树上，顾不得地下的泥泞，一屁股坐在地上。

　　萧若宸踉跄着跌倒在她的身边，急促的奔跑差不多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他饶是再聪明机敏，又有武功傍身，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变故没有丝毫经验，一路只能够踉跄地跟着叶薰的步伐，躲闪着下落的石块，勉强支撑着脱离危险。

　　身下的轰鸣声越发响亮，叶薰胆战心惊地回头看去，无数砂石泥水像滚滚的黑浪一样呼啸着向下卷去，犹如万马奔腾。两人刚刚走过的夹道像一条银白色的细线，在凶猛的黑浪之中摇摆飘动，瞬间就淹没不见了。

　　真发生泥石流了！

　　叶薰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刚刚要不是他们跑得快，此时就被……

　　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

　　旁边萧若宸看见这一幕，呆愣了片刻，猛地惊叫一声，跳起来向下面冲去。

　　“你干什么？”叶薰扑过去拉住他，却被他下冲的势头带得身体失去平衡，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向下滚去。她赶紧伸手死死抱住身边的大树，才很危险地稳住身体。

　　这么一翻滚，原本提在手里的包袱跌了下去，散落开来。几十件珠钗首饰落进泥土里，璀璨的光彩闪烁了瞬间，就混在黝黑的砂石间滑落了下去，消逝在无尽的黑暗里。

　　萧若宸还在用力挣扎，叶薰几乎拉不住他。

　　“你疯了！”叶薰声嘶力竭地冲他喊道，“你想下去送死吗？”

　　“爹爹、娘亲……他们……他们都在下面……”萧若宸的身体不停地战抖，像一片飘零在这个寒秋的枯叶。他脸上已满是眼泪。

　　叶薰顿时怔住了。

　　对了，下面的人……陡坡之下就是萧国公他们的营帐！

　　“……山坡距离营帐还有一段距离，而且砂石来得也不是多么急促。营帐边一直有巡夜的兵士仆役……”列举着种种可能，叶薰用战抖的声音说着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说辞。

　　皇帝居住的猎场行宫建筑在高地上，而各家豪门贵阀的营帐则散布在行宫周围十几处适宜于扎营的平地上。沿着这条奔腾的山间溪流下去，就是萧国公还有一向与萧家交好的陈、吴等几家权贵豪门的营帐。那里一马平川……这几天一直阴雨绵绵，营帐周围守卫日渐松懈，不然自己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逃走。

　　连绵不断的秋雨像一场最冰冷的雪，带着凛冽的寒意侵蚀着残存的希望，叶薰的手心沁出了丝丝冷汗，安慰的话语几乎说不下去。最终所有的话都化为一句话，“你不能下去，反正你不能下去送死。”她紧紧攥住萧若宸的手，不敢有丝毫放松。

　　经过了刚才剧烈的挣扎之后，萧若宸伏在叶薰怀里急促地喘息着。听到叶薰的话，他的身体剧烈战抖了一下，然后归于沉寂。叶薰看不见他的表情，大雨滂沱，她只能感受到他身体传来的震颤。

　　看着下方漆黑的深渊，叶薰竭力将声音放柔，在他耳边说道：“等我们翻过了山再找他们好吗？”雨还一直下着，脚下的这块土地随时有崩塌的可能，他们现在时刻有危险，必须继续向上爬，彻底脱离这一带山地。

　　萧若宸怔怔地看着下方翻滚的砂石黑浪，片刻之后，转过身，低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走吧。”

　　两人继续往上攀爬，天边漆黑的夜幕开始淡薄灰化，透出茫茫的鱼肚白。脚下的土地逐渐坚实，身后的轰鸣声也渐渐减弱，看来这次泥石流的规模并不大。

　　叶薰心底里隐约浮现出希望，只要发现得及时，也许萧国公他们能够脱险。

　　不知道走了多远，回头已经看不到来时的路了。两人的脚步逐渐放慢，体力透支到了极限。靠着身边的灌木丛，叶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凉薄的空气，汲取着水分和活力。

　　刚刚喘了一口气，萧若宸忽然警惕地抬起头，机警地向四周看了看，像是一只清晨觅食的小兔，扬起耳朵察看周围的动静。

　　“怎么了？”叶薰沙哑着嗓子勉强提起精神问道。萧若宸习过武，耳力自然比自己强多了。

　　“好像有人过来了……”萧若宸拉住叶薰的手说道。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诧异和警惕。

　　叶薰拉住他缩进浓密的树丛里面。也许只是一只路过觅食的野兽，但还是谨慎为上。

　　两人刚刚隐藏好身形，就听见树木枯枝被踩踏的声音传入耳中。真的有人过来了，而且听声音不止一人。

　　这里还是皇家猎场的外围，应该不可能有平民百姓入山，就算是迫于生计的偷猎者也不会选择警戒最严密的御驾秋猎时期。是巡视救援的人，还是……

　　两人正在疑惑，外面已隐隐传来说话声。

　　“情况怎么样？”一个沙哑的声音扬起。

　　叶薰轻轻偏头，透过层层遮掩的枝丫缝隙，隐约看到外面一片黑色的身影，有七八个人。

　　“已经确认过了，目标都已经被压在底下，绝无活口。”一个声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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