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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前方是狭长的通道,并且越来越明亮。远远可以看见通道尽头处散发出银白的水色,倒真不枉了“水域”这个名字。萧洛云拿出一张地图,看了一眼,说,“奇怪,前面是水域的西面入口,按理说应该有人看守才对。”说着,她震袖一挥,将两侧的灯笼尽数熄灭,说,“这样,别人也看不到我们,也更安全些。”

  这时,我眼睛还未适应这种黑暗,耳边忽然传来“咻”的一声,几根冰凌在我身侧滑过,似乎并不存心想要射中我。身后不远处传来少年熟悉的声音,“水域不是寻常人可以进的地方。你们再往前走一步,休怪我不客气了。”

  萧洛云往左侧墙边奔去,握住一根翠绿竹子的下数第三节狠命一拧,只听轰隆隆一声响,一面冰墙在我们身后迅速落下,将诸葛无雪和他的随从隔离在另外一端。冰墙极薄,那边点亮了灯,可以映出诸葛无雪烟绿色的锦袍,他隔着薄冰站在我对面,不慌不忙地说,“喂,说起来,我还未来得及问你的名字。”

  “你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你只须知道,我从来不是你要找的人!”面对这个误以为我是男子并对我很有兴趣的少年,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萧洛云拉着我往前飞奔而去,一边跑一边说,“这面冰墙是水域的机关,纵使是诸葛无雪要打透它,也需要一段时间的。”

  前方银白色的光亮处越来越近了,萧洛云却带我转进侧面的一条小路里,两侧是湿漉粗糙的石壁,我们走的十分艰难。她忽然问我,“元清锁,假如你今日死在这里,会不会后悔爱上兰陵王?”

  我微微一怔,说,“其实后不后悔又怎么样呢?爱上不该爱的人,谁不曾在心中悔过千次万次呢。可是当他挥一挥手,还不是像个傻瓜一样又跑过去。我不知道我还爱不爱他,但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我也不想再用后悔二字来为难自己。”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萧洛云侧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含义未明。良久良久,她说,“这是通向水域中心的捷径。小心了!”说着她拽着我纵身一跃,像是跳入了一个狭窄的滑梯,两侧是冰,寒凉刺骨……大致这样滑行了一刻钟的时间,我跟萧洛云双双摔落在地上,却并不是很疼。

  这是一处很开阔的空间,地下有厚厚的一层雪。四壁都是透明的薄冰,奇怪的是,整个室内的气温却不是很低。四下一扫,原是西北角处有一个小池塘,里面盛着橘红色的液体,有些像岩浆,丝丝缕缕地冒着热气。中间有一块很大的长方形冰雕,里面像是包裹着什么东西,可是站在我这个角度看不清楚。

  这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我想。

  ……冰与火共存的地方。

  2.

  萧洛云朝大厅中央的长方形冰雕飞奔过去,忽然流着泪跪在地上,眼神充满了哀伤。我忽然猜想到,兰陵王一定就在那里吧,她看到他受苦,才会这样地哀伤。——她真的很爱他吧。一瞬间,我几乎有些被那种眼神刺痛了。一步一步走到冰雕前方,心中悲喜难言,眼眸中渐渐映出兰陵王沉睡着的依然倾城绝代的脸。

  他依旧一袭白衣胜雪,嵌在水晶般的长方形冰雕里,周身辉映着银色星辉一般的光芒。脸色苍白得仿佛没有生命。我心中一痛,上前一步拍打几下冰壁,说,“诸葛无雪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把他关在这里?”

  萧洛云拭去脸庞的泪,梨花带雨的模样十分动人,伸手一指冰雕对面,眼中有痛,说,“这块冰上的冰针都是由千年玄冰制成的,比金刚石还要坚硬。诸葛无雪就是用它钻开我的骨骼,取出花晶雪魄的。”她顿了顿,咬牙又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灼热得像是火在烧。钻骨时会产生高温,人的肉身根本承受不了,甚至会自燃而死,所以开骨时必须要在水里。……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么?四周的水因为高温而沸腾起来,胸腔骨骼被打开,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却恨不得自己立时死去了了……”

  水的比热容大,是用来吸收热量的好材料。我想象着那种能让水沸腾的高温,玄冰钻骨,会是怎样的一种痛楚。冰火纠缠,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光是想着,就让人不寒而栗。我忍不住上前拍打着封住兰陵王的冰壁,说,“你快告诉我,究竟怎样才能把他从这里救出来?”

  萧洛云眼神一凛,挥手用指甲划破了自己的左腕,粉色温热的血液汩汩而出,滴在铮亮的冰壁上,发出“嘶嘶”的响声。她眼底有一种赴死的决心,说,“我的血可以融化这冰壁。你只须拿着离觞剑守在我身边就好。”

  我一愣,说,“你是打算用你自己的命,来换长恭的命么?”

  萧洛云脸色苍白,扬唇一笑,说,“我们曾说过的,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可是原来,我宁愿自己先死。”

  我看向萧洛云凄清花朵般的脸庞,被这番话所感动,心头却是微微一酸,不知为何。曾经以为自己对兰陵王用情很深,如今才恍然发觉,其实我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吧。她对他的情,或许从来就比我多。

  这时,四周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南面的大理石门被自外推开,诸葛无雪面色寒沉,身后站着无数随从。他的目光落在穿着女装的我身上,倏忽一震。

  我紧握着离觞剑走到他面前,与他对峙站着,伸手拽下胡乱盘住长发的丝带,说,“看清楚了么?我是女人。”少年稚嫩白皙的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让我想起那一次的初遇,那时只是以为他是个长的好看的小孩,没想到竟会有今时今日的针锋相对。

  “所以我说,我从来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将发带握在手里,湿漉漉的长发垂在身后,我把离觞剑微微扬起,说,“现在,做个了断吧。”说着,我用发带将离觞剑的剑柄缠在手上,奋力一挥,地面上的雪片纷飞而起,诸葛无雪的人冲过来与我厮打在一起,一时间杀声震天,血光四溅,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横竖我也无法活着走出这里了,至少要让兰陵王平安无事。

  场面混乱起来,离觞剑锋利无比,我体内桃花的功力似乎也已苏醒,在无数人的围攻之下居然也能得心应手。却见诸葛无雪怔怔地站在原地,远远地看住我。一袭烟绿锦袍在人来人往中宛若一片出尘的翡翠叶,眼中似有迷茫。我回头看一眼兰陵王,只见那块巨大冰雕已经融化了大半部分,粉色的液体汩汩地从萧洛云手腕的伤口中流出来,脸上几乎已经没有血色了。

  这时,忽有一个身高数丈的喽啰朝我冲过来,我还未来得及挥剑,他已经像抓小蚂蚁一样将我凌空拈起来,旋转数圈然后丢了出去。

  我被转得晕头转向,奋力站了起来,却被脚边的尸体绊了一下,险些后仰过去……披在背后的长发却“嘶”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点燃了一样。我回头一看,原来自己正站在西北角的岩浆池边上,长发被岩浆所腐蚀,瞬间短了一半。我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逃开,旁边却有人推了我一下,我站立不稳,整个人就往后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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