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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远处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

  我一个人站在泠玉池中央,忽然觉得有些累,一个人抱膝坐到水边,望着清冷月色下的粼粼水光,心中一时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是因为兰陵王么?

  还是因为“洛云”这个听起来就很美好的名字?

  ……而我为了所谓的责任,放弃了我心之所向的选择,这样做,又是对是错呢?

  二.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吸声,在这片寂静的天地中,分外清晰。

  “是你。”我依旧抱膝坐着,向后侧过头去,正对上宇文邕清冷漆黑的眼眸,他的眼神深沉而复杂,墨一般的眼波中,似是蕴含着许许多多我看不懂的情感,喜怒不定。

  “宴会散了?”我挑眉问道。这种皇宫宴会通常都会进行到深夜,远处还有丝竹乐曲飘渺传来,莫非他提早离开了。

  宇文邕逆光站着,眼眸处一片阴影,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他定定地看着我,仿佛想要把我看穿一般。没有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我眨眨眼睛,诧异地看他。

  宇文邕眼中忽然似有火焰跳窜,却还是沉默不语。

  “既然你不愿被人打扰,我走便是。”我索然,站起身,绕过他往岸边走去。我们刚刚才携手逃过一劫,他现在是什么态度?宇文邕,他实在让我捉摸不透。

  “站住。”水榭狭窄,我经过他身边。一阵酒气混合他身上特有的檀木薰香,迎面而来。他忽然自后握住我的手腕,手掌灼热如焚。

  “干嘛?”我回头,仰望着他,不解地问。

  “斛律光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他忽然拉近我,声音很低,眸子里有喷薄的怒气,“元清锁,我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

  我微微一愣,方才澄心亭柳荫后,站着的身影原来是他。

  可是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算做了,也不关他的事,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兴师问罪。我心中本就烦乱,此刻更是不耐,猛一甩手,却无法挣开他的手。赌气地说,“看不透就不要看,你放开我!”

  见我这样,微微喝醉的宇文邕勃然大怒,一把扳过我的手腕,扬到胸前,冷冷说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妇德,什么叫妇道!勾搭斛律光也算了,还跟我皇兄眉目传情,元清锁,你到底想怎么样!”说着,大手狠狠一松,将我甩到地上。

  我跌得生疼,愤恨地看着他,心中惊怒交加,混合着方才的委屈,眼中闪过一抹不肯妥协的倔强,怒极反笑,唇角一扬,说,“我想怎么样?我想跟你做交易啊。你不是最清楚么?”

  宇文邕见我如此反应,倏地一怔。

  “我说过,你也答应过,如果今晚顺利渡过,你就跟我做个交易。”我挣扎着站起身,尽量让自己姿态优美。动作娴雅地整了整衣裙,走到他身边,无比接近地仰头看他,说,“你并非池中之物,不会甘心久居人下。——我帮你登上周国皇位,你就给我自由,让我带走青鸾镜,如何?”

  宇文邕重重一愣,黑眸中的怒气渐渐散去,化成一丝清醒的凉意,眼神一凛,逼视着我,重复道,“……青鸾镜?”

  “是。我一直再找青鸾镜。不然早就远走高飞了,哪会自投罗网地跑到宰相府来。”我此时也顾不得害怕,睨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

  迷离的月色下,泠玉池的水轻轻晃动着,映在宇文邕脸上,泛气清冷孤绝的光。他眸子一黯,目光闪烁起冷峻的寒气,“你想要青鸾镜?……‘鸾镜一出,天下归一’。原来你还有这样的野心!”

  我心中却是一惊。他竟然也知道青鸾镜的真正意义!当日香无尘在宰相府说的是,“鸾镜一出,势必亡国”。原来他从来没有相信过。

  “难怪你要故意吸引皇兄注意了。元清锁,原来我还真小看了你。”他的声音冷冷的,带着昭然的不屑与嘲讽。

  我狠狠瞪过去,对上他愤怒得异常平静的眼眸,却是鹰一般迫人。恐怕任谁看了,都会心生退却。我心下闪过一丝慌乱,却依旧是要逞强,底气不足却还赌气地说,“君子一言,你已经答应了的。现在想反悔,却也由不得你了。”说着,转身朝岸边走去,一心想快点离开他的视线。

  可是当我从他面前走过,他却忽然身子一动,猛地绊住我。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跌去,他揽住我的腰,却不使力,只是任我后仰下去,半个身子都悬在水面上。

  我惊魂甫定,双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袖子,一抬眼,却对上他充满凉意的眼睛。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细微的潺潺流水之声,我身在泠玉池水之上,两侧波光粼粼,晃晃如水银。

  他居高临下地看我,只要他一松手,我便会掉入着夜半寒凉的池水中。

  “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么?”他的声音很深很沉,除了怒气和阴冷,似乎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无奈和疼痛。说着,揽着我腰间的手往下一松,我背后更加悬空,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他。

  “元清锁,我要你知道,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死。”我仰头看着他,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深沉而森冷。是啊,差点忘记了,宇文邕骨子里是何等骄傲不可一世的人,怎能任我予与予求?

  我越是想走,他就越会要我留下来。更何况,他既然知道青鸾镜的真正意义,又怎会将它交给我?

  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心中委屈,眼眶一酸,有清亮的泪水在眸中晃动。他的英俊的脸孔模糊起来,黑眸中隐约闪过一丝怜惜,却是转瞬即逝,复又恢复成幽深的冷意,道,“你知不知道,这泠玉池里最多的就是冤魂,死的都是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我无心去听他的话,亦不想在他面前流泪,忽然猛地推开他,宇文邕没有防备,眸中倏地一惊。转眼间,我已朝后仰去,直直跌入泠玉池寒凉如玉的水中。

  水花飞溅的声音,混合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有些凉薄,有些狼狈。池水并不很深,只是没过我的胸口。粉红色的轻纱衣裙漂在水上,似一朵凋零的莲花。

  脸上凉凉的,分不清是池水还是泪水。我站在水中,一眨不眨地看着宇文邕,声音倔强而悲凉,一字一顿地说,“我的命是我自己的,它不属于任何人。”

  宇文邕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黑眸中一瞬间涌动着复杂的情感,惊讶,愕然,怜惜,无奈……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到不明的东西。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这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还要把我留在身边?宇文邕,真正让人看不透的人,是你啊……”我仰头看他,声音中转瞬即逝地闪过一丝茫然。

  其实以他的心机和能力,我又能帮到他什么?不过是配合他在人前演几出戏,在宇文护面前多说几句好话罢了。只不过对他来说,漫漫前路还是未知,而我,却笃定他会赢。

  宇文邕长身玉立的站在水榭上,眼神复杂的俯视着我,黑眸中辉映着银色的粼光,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别过头,顶住水中无形的阻力转过身,湿淋淋地向岸边走去。忽又停住脚步,背对着他说,“我知道你讨厌被人威胁。——可惜,我也一样。”

  一阵夜风吹来,浸湿了的衣服紧裹在身上,我不由打个冷战,冻得发抖,却还是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朝岸边走去。他的目光中瞬间闪过一抹深深的疼惜,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粉色的轻纱裙裾鼓鼓地浮在水面,随着一漾一漾的水波,轻轻摆动,像盛放的花朵,一开一合,激起潺潺寡淡的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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