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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这措辞很是奇特,一个长句子下来,竟袒出是褒是贬。

  “哼,怎么,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听了我的话,宇文邕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一个不以为意的冷笑。

  “我说了,是直觉,跟了解无关。”我淡淡地回答,忽然又想到什么,扬声问道,“你可知道宰相大人的旧疾是什么病?夫人呢,她得的又是什么病?”

  “……宰相一直有心痛的毛病,平时吃药保养着,很少发作。夫人有很轻微的哮症,昨晚却一下子加重了许多,好几次险些背过气去。”宇文邕微一凝眸,一边也陷入沉思。

  “我的胃不好,算是旧疾,脚踝却是新伤。即便有人也费了心思来害我,也来不及配治让我脚伤加重的药物吧。……府上每个人都是旧病复发,可每个人的旧病也各不相同……恐怕,不是下毒这么简单吧。”我叹口气,心底浮上一丝怯意。想来多亏自己这几样旧疾都不致命,否则现在岂不岌岌可危?转念想起前几日的傀儡咒,隐约觉得这背后有股巨大而神秘的力量,仔细思索,却又毫无头绪。

  宇文邕深深地看我一眼,顿住片刻,似是在犹疑我可不可以相信。终是开口说,“……少时有师傅教过我一些奇门遁甲的皮毛。我发现宰相府中几处主位,都在隐秘地方贴了黄符。庭院正中那株蟠龙木似乎也有人动过,放了个蚁窝在树根部。”

  “……你是说,有人坏了宰相府的风水,并在四周贴符下咒?”我心中陡然一惊,那傀儡狰狞诡异的脸孔又浮上眼前。古代盛传巫术,想来下符诅咒一事,绝不是凭空捏造。“到底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夜之间搞垮宰相府?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道。总之,来者不善。”宇文邕微微叹息道,被人掌握在股掌中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可是,为什么独独你没事?”我歪头看着他,疑惑地说,好奇问道,“莫非你从小都没有生埂?”

  “……不知道。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应该有许多旧疾才对。”宇文邕凝神望住我的眼睛片刻,未能在其中找到一丝试探,讽刺或怀疑,这才开口回答我。

  此时天光已快大亮,一阵困意袭来,虽然胃和脚踝还是隐隐作痛,却还是意识模糊,睡意渐浓。

  隐约觉得有人在我床边凝视片刻,转身走出房门。我把头深陷入枕中,沉沉睡去。

  二.

  耳边传来吹吹打打的嘈杂声音,我睁开眼睛,有丝丝缕缕刺目的阳光透过浓密的睫毛照进眼眸。

  原来已是正午。

  身子似乎轻快了许多,窗外鼎沸的人声愈加清晰,隔着镂花的窗户望出去,只见西苑花园前的空地上密不透风地围了一群人。窃窃私语声,鼓声和击筑声混合在一起,莫名地有种诡异的味道。

  我对着镜子整理一下散乱的头饰和衣衫,自己的气色好了许多,已经不似昨晚那般苍白。出门走进人群,只见青砖地面上用白色蜡烛拼成个八卦形,几个戴血红色鬼怪面具的人手舞足蹈地在四周晃动着,口中哼哼地念念有词,与节奏单一的乐曲声混合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八卦正中盘坐着一个身着黑白长袍的道士,白发苍苍的模样,面色红润,鹤发童颜,双目闭合地坐在那里,手执一柄木剑,上面贴着一道黄色的符,剑尖正对着八卦中心里的那支蜡烛。

  我本站在人群中,忽有小厮恭敬地在身后叫我,将我引到宇文邕身边的侧位上坐好。

  我坐到雕花的红木椅上,目光刚好可以看到那道士的侧脸。只见音乐骤停,他双目猛然睁开,虽然不是正对着,却也能感觉到似有两道金光从那双眼中喷薄而出。难以想像,那样老迈的年纪,却有那样锋利的眼神。伸出两指,挥出木剑,声如洪钟地喝了一声,“灭!”

  话音刚落,满地蜡烛同一时刻全部熄灭。

  众人都颇为震撼,皆发出景仰崇拜的赞美声。我侧头望向正座,只见宰相大人和夫人元氏的气色也好了许多,正颇为满意地看着这道士,似乎对他十分信赖。

  我心中微微有些疑惑,真正的道家,不该有双平和的,宽宏万象的眼睛么?为什么我脑中形容他的话只能想到一句——此人,绝非善类。

  那道士将木剑上的符拈下,用木剑一指,那符立时燃烧起来。旁边的下人捧过一盆清水,道士将符扔到水中,那火却不熄灭,竟然又在水中燃烧了片刻。人群中一阵惊叹,我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这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历?

  “宰相大人,贫道已经肃清了这宅子里的恶灵,只要再将着符水喝下,诸位身体明日就可恢复如常。”道士上前一步,也不行礼,高扬着脖子说,神色是恭敬的,眼神里却夹带着一丝高傲和木然,仿佛并不怎么把宰相大人放在眼里。

  “有劳无尘道人了。这次多亏道人及时赶来,救我府中上下百十口性命。”宰相宇文护抱了抱拳说,神态里尽是感激之情,估计是被自己的旧疾吓得怕了。或许越是身居高位,享尽荣华富贵的人,就越是怕死。

  “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宰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无尘道人低头说道,眼中皆是平静淡然。

  府中下人已经抱着那盆符水走到我跟宇文邕面前,盛出两碗放到我们手里。我跟他飞快对视一眼,众目睽睽之下,也只好以袖掩面喝了下去。

  “谢道人。”宇文邕和我喝了人家的符水,虽然是不情愿的,面上却也要装出感谢的表情,双双垂首恭敬地说。

  无尘道人没有说话,微一鞠躬,算是回礼。抬头看见宇文邕和我,神色间竟是重重一怔,眼光一瞬间复杂起来,随即笑道,“二位都不是凡夫俗子,今日得见,真乃幸会。”

  我一愣,瞬间心念如电,如果他真能看透我跟宇文邕的过去和未来,我倒无所谓,因为即使说我来自未来恐怕世上不会有人信。可是若让他说出宇文邕有帝王之相,恐怕宰相宇文护现在就会下手除了他。

  于是一脸天真的接口道,“哦?我一向身无长物,不知道长所说的,是怎么个不凡法呢?”

  无尘道人凝神看了我片刻,神情高深莫测,随即笑道,“姑娘的面相与气场都与其他人不同,贫道看不出你的命数来。贫道只知姑娘是从别的地方来,再多,就说不出来了。”

  我心中陡然一惊。看来这道士果然有些本事。“从别的地方来”?这句话还真是可圈可点。难道他真能看出我是来自异时空的?

  “哦。”我作一个失望的表情,说,“还以为道长会说我能与我夫君白头偕老……因为做到了别的女子做不到的事,所以不凡。”说着瞟了一眼宇文邕,道,“不过道长您说的也很准,我的确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我是从司空府过来的,嫁过去也有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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