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穿越·宫闱 > 兰陵皇妃 | 上页 下页
一〇


  “是。”我顺从地朝宇文护行个礼,乖巧地笑着,一转身,脸上已是半点笑意也无。只觉得好累,好累。拜托老狐狸们以后自己斗去好不好,不要总把我算进去。

  “唉,押解齐国战俘那位仁兄也够惨的了,这才跑了几个,他就被削了职关入大牢。”

  “他就算不错啦,皇上仁厚,若是落到冢宰大人手里,可是要掉脑袋的。听说那些战俘不肯屈服又非常团结,跑掉一个都会是心腹大患。”

  “是啊,所以宰相大人下令,把那一百来个战俘关到水牢里去了。水牢可是仗着天险铸成的牢笼,听说那里的栅栏和枷锁都是精铜所制,即使是削铁如泥的宝剑也无法把它劈开。……惟一的一把钥匙还保管在宰相府,我看那些战俘是一辈子都别想逃出去了。”

  “唉,那也是他们活该,谁让齐国总是跟我们大周作对。……对了,听说齐国派了大将斛律光来谈和呢,过几天就要到了。”

  “斛律光?是辅佐兰陵王高长恭打败我军的那个斛律光吗?……哎呀,到时辰了,光顾着说话,该去门口换岗了!”

  ……

  原来熬夜之后,是很难恢复体力的。我回房间倒头便睡,醒来之后只觉浑身酸痛,望了望天光,现在已是下午,伸了个懒腰,脑中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漫无目的地走出房门,正在园子里的花荫下站着,隔着茂密的花木林,正好听见两个侍卫在那窃窃私语。

  眼看两个侍卫渐渐走远,我却仔细回味着他们的对话,轻嚼着那个名字……

  兰陵王,高-长-恭。好像在那里听过,潜藏在记忆深处,却一时找不到出口。斛律光,这名字好像也见过的……只是我现在脑子混乱,一时想不起任何细节。

  正兀自站着,只见我房间里的侍女急急跑来,朝我匆匆行个礼说,“小姐,奴婢到处找也找不到您,恐怕夫人都等急了。……夫人方才派人来找小姐去丹静轩,小姐还是赶紧去一趟吧。”这侍女年纪很小,慌慌张张的,一脸的惶恐。看来宰相夫人元氏在这府里可是很有地位了。

  “嗯,我们走吧。”我朝她温和地笑笑,深吸一口气,转身随她往丹静轩走去。心中暗自思忖着,元清锁是元氏的远房侄女,按说如果有她护着,她在司空府应该也不至于被欺负得那么惨。多半是因为清锁性子懦弱,对宇文邕又十分迷恋,不肯替宰相大人监视他,没什么利用价值,元氏渐渐也不再把她放在眼里。……现在的北周,最有权势的人就是宰相宇文护,如果能把他的夫人元氏拉向我这边,那我以后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看宇文邕和那个什么媚主子还敢不敢欺负我。

  可是要想得到她的器重,首先要让自己有利用价值。……而我的利用价值,应该就在宇文邕身上吧。

  三.

  我脑中混乱的旋转着,尚未理出头绪,丹静轩已经呈在眼前。很是富丽堂皇的一个别院,朱漆的门柱,红木镂花的窗子,檐下的铜制风铃丁零零地响着。

  吱呀一声推开房门,浓郁的香薰味道扑面而来。一个紫衣纱袍的女人端坐在房中正座,头顶高悬四字横幅,端端正正写着,“紫气东来”。约莫四旬出头的样子,头上的凤翅金步摇熠熠生辉,略带皱纹的眼角依稀可见年轻时妩媚艳丽的样子。

  “清锁拜见姑母。”我俯身行礼,缓缓抬起头来,暗自打量一番,心道,没想到这元氏竟是这样出挑的一个人物,大气尊贵,不怒而威。难怪可以在这争奇斗艳的官宦世家稳坐正妻之位,即使不复当年美貌,也几十年来屹立不倒,将着宰相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起吧。”元氏淡淡地说,慢条斯理地取过茶杯抿了一口,食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清透铮亮。随手一指旁边的座位,说,“坐。”

  我依言坐下,垂首看着金丝水袖,也不说话,只等她先开口。

  “怎么忽然就跑到宰相府看我来了?……真是来看我,还是在司空府呆不下去了?没的乱了规矩。”元氏挑眉看我,也不兜圈子,音调一如平常,语气中并无过多苛责,只是有些可有可无的漠视。

  “姑母……清锁有话跟您说。”我也不答话,依旧垂首,轻声地说。

  元氏见我冷静的神情,微微顿住一下,我抬头看看她身侧的侍女,复又神色复杂地看向元氏。

  “你们先下去吧。”元氏端详我片刻,我不躲闪地回望着她。半晌,终于朝身后微一点头,遣退了众侍婢。

  以前的元清锁因为迷恋宇文邕而不肯给冢宰府通消息,结果两边不讨好。所以这次见了元氏,我该先好好表表“忠心”才是。

  “清锁不才,愧对姑母养育之恩。可是昨晚,我在宰相大人面前所说的话也句句是真。……在这世上,我只有姑母一个亲人,多年来全凭姑母提携照顾才有今天……嫁到司空府这些日子,清锁一直在心里记挂着您。”我不疾不徐地说,微微抬眼,只见元氏听了我这番话,威严紧绷的神情微微松下来。

  “……其实清锁此次前来,并非为了自己。而是怕枉费姑母多年栽培,特来报恩的。”我顿了顿,接着说,“清锁驽钝,从前自私固执,置姑母恩情于不顾,实是清锁的错。……只是姑母也是女人,应该懂得懵懂年纪的怀春少女,心中就只盼着夫君有情,能相守过一辈子,其他的,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清锁也是一时糊涂。”

  “……哦?开窍了?”元氏沉默片刻,侧头弯目看着我,微微扬唇,半带揶揄,仿佛不经意地说。

  “只道是‘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①,寻常男子皆是负心薄幸,有几人可如姑父一般,与姑母浓情厚意,几十年如一日。”我作势长叹一声,顺便恭维她一句。心中却暗想,如果世上皆是宇文邕这种朝三暮四,不懂真情的男子,我宁可不爱。

  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世间男子心皆易变,被辜负的总是女子。听到这里,元氏也不由得露出一丝动容的神色。

  “可是我身为元家的女儿,又怎可只顾着儿女私情,给老祖宗丢脸?”我话锋一转,轻轻扬声,道,“元姓乃是北魏宗室,皇族大姓,古为拓跋氏,经汉化后改为元。②几百年来风光无限,怎可到我这里失了尊贵?……清锁愿从此听从姑母差遣,助宰相大人一臂之力,以保我元氏一族宗室地位。”我这一番话说的意气风发,双目盈盈地望向元氏,一副心有大志的样子。心中却暗自好笑,这话说的还真是可圈可点。力保元氏宗室地位,就是助她老公宇文护执掌大权么?——我也是姓元。倘若我那挂名老公宇文邕当了皇帝,不也一样算是光复元氏?

  “清锁,听了你这番肺腑之言,姑母也的确对你另眼相看。可是司空府中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宇文邕对你,只是看在你姑父的份上虚意承欢,怕是并非像面上这么好……”元氏面露和蔼之色,拍拍我的手背轻声说道。我心中却是一凛,看来除了我,她在司空府也另有眼线。而且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分明是在说,你在司空府并不得宠,宇文邕看都不多看你一眼,又能帮上我什么?

  “其实逢迎争宠,清锁也不是不会,只是像他那样的男子,纵使今日属意于我,明日不也会抛在脑后?我是宰相府的人,其实从他对我的态度,就可看出他对姑父是否忠心。……只要我一日留在他身边,姑父就能尽数掌握他的行踪。”我轻声道,话一出口,只觉这声音脆透柔软,竟似珍珠落玉盘般清越。

  依稀记得往日在现代的家里读诗念词,虽然处处偷懒,偶尔也觉口齿余香。而现在,我却要用这样的声音,说出这些居心叵测,口不对心的话来。

  “好孩子,这次前来,你果然已是脱胎换骨,竟有了如此细密的心思。没让姑母白疼你一场。”元氏露出满意的笑容,摘下食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放到我手心里,道,“不愧是我元家女儿,不似寻常妇孺目光短浅,把自己一生都交到男人手上。女人,终是要懂得为自己打算。”

  元氏这番话说的倒是意识超前,颇合我心意,不由得高看她一眼,面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轻轻推道,“姑母的恩赐清锁心领了,无功不受禄,这扳指太过贵重,清锁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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