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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红凝皱了下眉,没有立即回答,打量众人。

  经商行走还这么惹眼,岂非明摆着说“我有钱快来抢”?这些随从一看就不似寻常高手,想是京城官宦子弟出门游历办事,不愿泄露身份,假借“经商”的托词罢了。

  原本为着特殊目的而来,如今突然多出这些人,到时候办起事未免有许多不便,而且此事凶险,或许会发生意外,因见他与白泠长得有几分相似,红凝心软,没有点破他的谎言,摇头提醒:“此地太简陋了些,转过前面山头便有田庄,天黑兴许能赶到,诸位不如去那边借宿。”

  再糊涂的人都能听出这是拒绝的意思,众人都看向杨缜。

  这院子分明是无主的,只因对方先来,故打声招呼以示客气,想不到反被无理拒绝,杨缜脸色顿时不太好看:“敢问姑娘可是这里的主人?”

  遇上这种专制独断的人,红凝心知再说下去也没用,索性道:“杨公子定要住下,请便,只是此地十分凶险,凡事须留神。”她有意加重了“凶险”二字。

  先前打听得这院子的历史,众人就很不安,如今听她这么说,一名下人忍不住上来劝:“公子,这园子恐怕真有些蹊跷,既然山头那边有田庄,还愁找不到乡绅人家借宿?不如尽快赶路……”

  杨缜忍怒,冷冷看着红凝:“既是凶险,姑娘为何还要住下?”

  红凝不答。

  “怕什么!”一名绿袍护卫识相地站出来,高声道,“人家小姑娘尚且敢住在这里,我们这么多人,就算真有鬼,又能怎样?”他特地瞟了门里红凝一眼,目光暧昧:“说不定那鬼正是个美娇娘!赵某倒有心要会一会她,就怕她不敢来!”言毕大笑。

  众人跟着哄笑。

  见他言语有挑逗之意,红凝皱眉。

  男人外面寻欢作乐本不稀奇,杨缜身份特殊,且早已娶妻纳妾,又认定这女子不正经,因此对手下人的无礼不以为然,呵斥:“还不去收拾!”

  众人不敢再多言,散去。

  “分明是当年有人作下命案,借鬼神之事掩饰,故弄玄虚,无稽之谈!”杨缜冷哼,“区区两句话就被吓住,一群饭桶!”

  这是暗指自己故意拿话吓人?红凝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多几个诱饵有什么不好,你非要送上来帮忙,我又何必客气。

  夜帷拉开,没有月亮,风却有点大,吹得墙外树木飒飒作响。

  蜡烛早已准备好,点燃之后,房间里影影幢幢,略显空旷,窗外却十分吵闹,那伙人已经生起了火,坐在院子里烤着打来的野味,吃着干粮,饮酒说笑。

  今晚人多,作怪的东西怕是不会出来了,红凝失望,回身从包袱里取出文信的手稿,忽略修行的内容,只取上面记载的那些新符咒和术法参看学习。

  门忽然被推开。

  红凝警惕,抬眼看,来人正是白天那个姓赵的绿袍护卫。

  “在下赵兴,京城人氏,”那护卫堆着笑自我介绍,躬身作礼,“外头热闹得很,姑娘怎地的一个人闷在房里?”

  红凝已猜着他的来意,冷眼不语。

  见她并不责骂,赵兴更放了心,环顾四周,叹气:“姑娘只身在外,实在太委屈了,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只要赵某能办到,必定竭尽所能。”

  红凝点头:“多谢。”

  再泼辣凶悍的女人,在灯光里都会显出几分柔美,何况面前本就是个碧玉年华的美丽姑娘,此时衬着烛影,只觉颜色比白天更加艳丽,赵兴看得吞了吞口水,色胆更壮,上前去拉她的手:“姑娘若是……”

  酒气扑鼻,红凝不动声色退开。

  意识到自己性急,赵兴忙收了手,正色道:“赵某虽不才,家境却还勉强过得去,如今跟着公子办事,在京城也算说得上话的人,姑娘若无处可去,不妨……”

  红凝微笑着打断他:“要我跟你回去?”

  这种话能主动说出来,想是好上手了,赵兴两眼发亮:“我是看姑娘孤苦无依,着实可怜,不如早早寻个归处,拙妻贤惠,只要应了我,将来包你丰衣足食穿金戴银,如何?”

  红凝沉吟片刻,缓步走到他面前,抬脸:“是么,那我就跟着你了。”

  事情这么顺利,赵兴大喜,伸臂就去搂她:“既然你肯跟着我,不如我们先……”笑容骤然僵住,脸色逐渐变得白了,眼睛也越睁越大,露出无数恐惧之色,那双伸在半空的手再也落不下去。

  红凝抬眉。

  半晌,喉咙动了两下,赵兴终于用力挤出暗哑的声音:“鬼……有鬼!来人啊!”

  见他跌爬着跑出去,红凝平静地坐回桌旁,继续看书。

  须臾,门外便聚集了一群人,其中十来个执刀拿剑,紧张地朝门内望,却发现红凝仍是气定神闲坐房里看书,对外面的事似乎全无反应,不由都疑惑起来。

  没发现异常,两个人强拖过赵兴:“人家姑娘好好的在那儿呢,哪有什么鬼,鬼在哪里?”

  那赵兴只朝门内望了一眼,便立即后退,指着红凝颤声道:“她!就是她,她是鬼!”

  烛光映着侧脸,前额、鼻梁、唇,下巴,勾勒出柔和的线条,桌旁的女子看上去更加娴静,略显冷漠,但怎么也和传说中的“鬼”联系不起来,众人细瞧半晌,渐渐地不耐烦,没好气:“赵老大,你是眼花见鬼了吧!”

  本是为着一点色心想去调戏打野食,谁知就在他张臂搂抱间,面前的美丽姑娘竟忽然变作了一个面皮紫涨、两眼暴突、舌头长长的女鬼,赵兴差点没吓得丢了魂,谁知如今反被骂作眼花,他顿时也着急了,拍着胸膛发誓:“方才亲眼见她变身的,我赵兴的眼力几时那么差了!她就是那作祟的女鬼!”

  这么大的声音,屋里姑娘肯定听见了,骂人是“鬼”未免过分,众人都觉尴尬。

  有人咳嗽,低笑:“怪道方才不见,原来是跑人家姑娘房里去了,你不是要抓鬼来让我们大伙儿看么,如今反倒将人家姑娘当作鬼,没把尿吓出来,可知这鬼在心里呢。”

  众人明白他吃了亏,都暗笑。

  赵兴涨红了面皮,怒:“你们说,哪有姑娘家独自跑到这野外住着的?这儿的人都死光了,她却活得好好的,也太古怪!生得这么娇滴滴的,不是鬼也必是个妖精,使妖法害人,何不拿下她审问一番!”

  里面姑娘顶多十六七岁,言行却大异常人,敢一个人住在鬼屋不说,外头闹出这么大动静,她却安然而坐,光这份镇定,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众人也开始惊疑,远远打量红凝,有点头的,有摇头的,也有窃窃私语的,始终拿不定主意,未敢唐突。

  “公子。”有人往旁边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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