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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刘大夫人缓缓地睁开眼,目光移到金凤脸上,却是空的:“孩子……还在么?”

  众人面面相觑。

  最终金凤勉强开口:“孩子,总会再有的。”

  刘大夫人明显呆了呆,而后,眸子便似被石化了一半,再也不动了。

  “母亲?”金凤颤声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孩子没了?”刘大夫人涩然启唇。

  几位夫人见不得这样的情景,嘤嘤哭泣起来。

  金凤心中有了主张,硬声道:“是我让大夫先救您的。孩子,可以不管。”

  刘大夫人眸中豁然现出一道亮光,眼珠一动,死死盯住金凤:“你……你……”

  金凤点头:“就是我。您要恨,就恨我吧。”

  一旁二夫人惊惶地张嘴要解释,被金凤一瞪,只得低头不语。

  刘大夫人喘了口气,气虚地笑了一声:“你……你走,不要看到你。”

  意料之中。金凤注视了刘大夫人一会儿,道:“您好好养病。”

  掉头不管不顾地出了威国公府,天空灰暗得超出她的想象。

  上了车辇,金凤吩咐:“去城西,黄家巷子。”

  随行的女官讶异:“娘娘,不回宫么?”

  “先去黄家巷子。”

  女官犹豫了一阵:“娘娘,这不太好吧?您昨天擅自出宫,又在宫外过夜,太后那里只怕已经……”

  “本宫连这点自由都没有了么?”

  女官跪下:“奴婢也是为了娘娘着想。”

  金凤瞅着那跪下的女官,蓦地发起愣来。她想起了曾经跪在她面前劝慰她的女官素方,想起了从前的许多事。

  “罢了,回宫吧。”她叹息。

  这样的心情下,她又如何能去见永福?

  回到香罗殿,下了车辇,金凤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一路上她已想了许多,只得出一个结论:刘歇不能死。

  现在她才明白血缘之重于泰山,那生身之恩,不是说断就断的。父亲二字,亦不仅仅是个称谓。刘歇之于她始终是一个神祇一样的存在,无法磨灭,不可逾越。

  她能够求助于谁?

  “本宫要托你做一件事情。”金凤看着身边的女官,她还不太记得住她的名字。人们总是在她身边来了又去。

  “娘娘请吩咐。”女官恭顺道。

  “本宫能相信你么?”

  “能。”

  金凤笑了:“替本宫送几封信吧。”

  正说话时,远处蓦地传来一阵急促而响亮的马蹄声。金凤一愣,谁敢在宫禁之中明目张胆地纵马飞驰?

  还未等她醒悟过来,一匹毛色水亮的大黑马由远及近地沿着宫道急奔过来,马头高昂,马蹄生风,尘土飞溅。来到面前,马速略慢,马上的骑者俯身健臂一抄,已将皇后娘娘一把抄上马去,搁在身前。宫女内侍们惊惶地尖叫了起来,大黑马却已绝尘而去,顷刻便不见了背影。

  片刻之后,轩罗殿的小孙子公公抱着一摞金黄的衣袍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挥着手骂:

  “别……别追了!那是皇上!”

  金凤被斜斜地挂在马背上,只觉稍不留心便有堕马身亡之虞。想到她身死的兄长,她胆寒了一下,轻轻挣扎。

  “别动。”头顶上有人沉沉地说。

  “我也不想动,可是快滑下去了。”金凤苦声苦气地道。

  头顶上的人静默了一下,喝了一声,□的“踏雪无痕”一道长嘶,乖顺地停下了马蹄。

  穿着锦袍玉带的皇后娘娘像毛毛虫一样从马背上蠕动下来,喘了一口气。

  “皇上是在宫里被闷坏了,想玩玩强抢民女的戏码么?”她拍着胸口,气道。

  段云嶂从马上潇洒飘逸地跃下,嘴里喃喃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

  段云嶂叹气:“不好玩么?我以为你会觉得惊喜。”

  “惊喜?”金凤高叫起来,那分明是惊吓好不好?她回了段云嶂一个不可理喻的怒瞪,扶正头上的钗冠,胡乱捞起厚重的裙摆,脚步有些虚软地朝来路走去。

  段云嶂沮丧地挠挠头,什么叫做画虎不成反类犬。他紧赶两步追上去:

  “黑胖,别生气。”

  金凤哼了一声。

  段云嶂皱着眉:“这都是云岩教的。”

  金凤一怔:“云岩?”

  “不错。云岩说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就是凌霄骑马将她从地上捞起,抱在怀里的时刻。”

  金凤脚步顿住。

  “你这样做,是为了逗我开心么?”

  段云嶂点头。

  “可我并没有开心。”

  段云嶂再度被打击得垂首。

  金凤想了想,淡淡指出:“云岩是被抱在怀里,不是被挂在马上的。”

  段云嶂犹疑了一下:“我也想把你抱在怀里,可是你太重了,只能勉强挂在马上。”

  “……”

  皇后娘娘无声地望着远处的天空,半晌,慢慢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段云嶂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怎么忽然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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