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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斛律恒伽从今早睁眼那会儿开始,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直到了现在上朝时,他的眼皮还在继续跳着。

  他无奈地揉了揉眼睛,用余光扫了长恭一眼,发现她居然也在轻揉着右眼,不由得觉得有些奇怪。

  俗话说:左眼跳吉,右眼跳凶。这……不会是什么不祥的预兆吧?

  身旁的大臣们又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废话,皇上静静坐在御座上,始终未发一言。

  恒伽感觉皇上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神游太虚,心思完全不在朝堂上。他略带疑惑地抬头望了皇上一眼,那白玉珠帘正好动了一下,在一瞬间,他看到了皇上正紧紧地盯着一个人。那双茶色眼眸很深很深,如同在无限寂静的深海深处,所有的一切都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流动。可在同时,又仿佛有带着毒的藤蔓在那双茶色眼眸中蔓延。

  他从没看过如此复杂多变的眼神,有震惊、愤怒、欣喜、难以置信、怀疑……更多更多的情绪交缠在一起,几乎令人窒息。

  他的心里一悸,迅速地望向了那个浑然不觉的当事人——高长恭。一种不安、恐惧的感觉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心。

  皇上——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长恭?

  下朝的时候,恒伽破天荒地被皇上召到了昭阳殿。

  微风带来阵阵凉意,园中引水潺潺不绝,池畔的菖蒲正浓,与白色菊花相映成趣。

  高湛见他到来便令人摆上了棋盘,这让恒伽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皇上特地召见他,不可能单纯到只是为了和他下盘棋。

  “不知皇上召见臣有何要事?”他微微笑了笑。

  “你也看到了,朕只是想和你下盘棋,顺便拉拉家常。”高湛伸手拿起一枚黑子,那漆黑的颜色将他那修长的手指映衬得像冰雪中的玉石,完美无瑕。

  “皇上有此雅兴,臣自当奉陪。”恒伽也顺手拈起了一粒白子。

  高湛和他聊了一些行军打仗的事,称赞了几句斛律家的战绩,忽然话锋一转,“尚书令与长恭一起出征了好几次吧?”

  恒伽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但唇边还是保持着那抹优雅的笑容,“回皇上,正是。”

  “你们在战场上配合得倒也默契,”高湛放下了一粒黑子,像是不经意地道,“对了,平时你和长恭是同居一帐吧,这孩子从小睡觉喜欢蹬被子,长大了也不知改了没有?”

  恒伽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寻思着长恭和他同睡一帐时似乎从来没有蹬过被子……又听得皇上加了一句,“莫非长恭是一人一帐?”

  “回皇上,臣和长恭同睡一帐,可从没发现她有蹬被子的坏习惯,偶尔磨牙倒是有的。”他敏锐地察觉到,皇上似乎想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

  “磨牙?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孩子小时候的确有这个毛病,没想到了大了也没改掉。”高湛神色复杂地盯着棋盘,“那平时在军营中,长恭是经常和兵士们混在一起,还是一个人的时候多?”

  “自然是和兵士们在一起的时候多。”

  “对了,上次长恭在冀州受伤的时候,是何人替她上的药?”高湛忽然又问了一句。

  只见皇上那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突现淡淡青筋,可见皇上用尽了全力捏住那粒棋子,仿佛要将什么强忍住。他心里一惊,莫非皇上在怀疑……不可能啊?皇上怎么会忽然怀疑起这件事……

  “回皇上,是臣亲手替她上的药。”恒伽抬起眼,平静地看着高湛。

  高湛半眯着眼睛,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又好像是在揣测着他所说的话的真假,冰冷的眼神犹如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他的身体。

  默默对视了片刻,恒伽不慌不忙地笑了起来,“不过长恭极能忍痛,每次上药时尽管痛入骨髓,可她死都不吭一声,不愧是我大齐的好男儿。”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地看到皇上的眼神软了下来,有一抹深深的心痛稍纵即逝。

  很快,皇上就草草地结束了这盘棋,让他退下了。

  离开的时候,恒伽回头又望了一眼皇上。

  只见他整个人仿佛被黑暗所笼罩,一声极轻的叹息从风中传来,那是能让人心灵战栗的声音。

  抬头间,无意中看到一片轻巧的树叶静静地坠落在尘埃中,一阵微风掠过,玲珑的叶片用尽最后的力量紧紧抓住风的羽翼……翻腾了几下,最终还是落在了一片尘埃之中。

  §第三卷 第四章 危机

  王宫里的红叶已经开始飘零,掉落的红叶细细碎碎铺满庭院,池水潺潺,载着落叶流向远方。

  此时,身在王宫的长恭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昨夜本来想找恒伽一起去流花苑,却不知他跑去了哪里,只好一个人去那里找线索,结果还被灌了好几杯酒。

  这几天恒伽好像一直都很忙碌,也不知在忙什么事。那个朱刚的相好小琴姑娘,嘴巴实在太严,愣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虽然狐狸告诉她已经想到了让小琴开口的好办法,但她总是不放心,尤其一想到三哥现在身陷牢狱,她更是心如刀割,满脑子都是如何为三哥洗脱罪名的念头。所以,当九叔叔今天叫她来陪他喝酒时,她根本一点心思也没有。

  “长恭,你今天可是心不在焉啊。”高湛漫不经心地道。

  长恭望着手里的酒觞,犹豫着要不要现在问高湛到底想怎么处置三哥,因为之前她问过几次,都被他给搪塞过去了。虽然他向她保证了不会伤及孝琬的生命,但她总还是感到有些忐忑不安。现在她倒是希望九叔叔能一直拖着,这样就能给她更多的时间找到证据。

  只要找到朱刚,那张契约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至于如何说服他,就算她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让他说出真相。

  “九叔叔……我三哥……”想到这里,她抬起头想询问,却发现九叔叔的眼睛正牢牢盯着她,瞳孔中浮现着一抹妖冶的血红色,似乎正将一股几乎无法抑制的深重怒气和怀疑隐藏了起来,隐隐又流转着一抹诡谲阴沉。

  九叔叔的眼神——好恐怖……她背后蓦地冒起了一股寒气,不知为什么,今天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觉得九叔叔好像哪里不对劲,整个人都有些怪怪的。

  压抑着苦闷的心情,她一口饮尽了觞中的酒。高湛示意旁边的宫女上来添酒,只见那宫女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就在走到长恭面前的时候,小宫女忽然脚下不稳,整个酒壶竟然掉在了长恭的身上!

  长恭猝不及防地站了起来,酒水顺着她的衣服往下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皇上、王爷饶奴婢一命!”小宫女吓得立刻跪倒求饶,浑身直哆嗦。

  高湛的脸上皆是冷酷之色,“好大的胆子!来人,立刻将她……”

  “九叔叔……她也不是故意的,就饶了她这一次吧。”长恭顾不得自己的狼狈样,急忙打断了高湛的话。

  高湛想了想后,十分罕见地对那个宫女说了一句:“今天看在兰陵王为你求情的份上饶你死罪,自己去领十杖吧。”

  “九叔叔……”看到他的脸色,长恭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没有用就闭上了嘴,九叔叔能就如此饶了那宫女的性命,已经大出她的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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