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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长恭默默站在一旁,心口仿佛被烈火般煎熬,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刺她的心脏,一刀一刀……一直一直。她也很想问问九叔叔,为什么要这样残忍,为什么连高百年的孩子都不放过……为什么……

  “高百年是谋逆之罪,皇上赦免了昌仪,已经是对斛律家格外开恩。这也表明皇上并不想对斛律家开刀,”恒伽抬起了头,“二哥,祸从口出,这些话还是不要随便乱说了。”

  须达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有听斛律光缓缓开了口,“恒伽言之有理,须达,我斛律家世代侍奉高氏一族,忠心可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算有一天皇上真要对我们斛律家动手,也切切不可有任何反抗。”

  “好好好,他说的有道理!”须达恼怒地转过了头,正好看到妹妹手中的玉玦,又忍不住悲从中来,小声哭泣起来。

  恒伽微微皱了皱眉,“父亲,这里毕竟是乐陵王府,您和二哥最好还是不要久留。还有,这次你们从关外赶回来,也要对皇上有个解释……”

  “斛律恒伽,你给我滚出去!”须达顺手操起了旁边的一个瓷碟扔了过去,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在恒伽的额上……

  鲜血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他似乎微微一愕,连擦都没有擦一下,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径直朝门外走去,长恭心里焦急,也赶紧追了出去。

  一直快到了门口,他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嘴角艰难的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像初学雕刻的匠师生硬的在雕木上凿出一朵落败的花瓣。

  “你先回去吧。”

  长恭并不答他,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帕子,走上前轻轻地擦拭着他额角的血迹,低声道:“刚才你明明可以躲得过的,为什么还要挨这一下?你还不是担心他们,才希望他不要过于冲动。只不过须达哥哥现在太伤心了,我想等他冷静下来就会明白的。”

  恒伽垂下了眼睑,“父亲和须达从小最疼爱的就是昌仪,现在发生这种事,他们伤心难过也是难免。”

  他平静的语气下隐藏着一股令人心疼的忧郁悲凉。这悲凉是难以察觉的的,它几乎全被那抹苦笑盖住了。

  “恒伽你就是这个性子。其实,你的伤心一点也不比他们少。”长恭的手指不知不觉贴上他的唇角,似乎想要抹去那一缕看着碍眼的苦笑。

  那冰凉的触感,光滑,轻柔,带着细小微妙的酥痒感。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平和,清新,如花蕊吐气,似檀线燃香,丝丝缕缕,慢慢安抚着他躁乱的思绪和伤感的情绪。

  “长恭……”他低低喊了一声,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尽全力地握了下去。

  长恭只觉自己的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却有种莫名的释然,是不是这样……他心里的悲伤就能减少一点呢?

  哪怕,就一点也好。

  不知为什么,脑海里却忽然忆起了乐陵王成亲那日大哥所作的诗词,

  昌仪年十五,来聘百年家。

  婿颜如美玉,妇色胜桃花。

  带啼疑暮雨,含笑似朝霞。

  暂却轻纨扇,倾城判不赊。

  岁月荏苒,景未改,人已逝。

  日影在树阴里一闪一闪,像顽皮的孩子用铜镜折射日光,刺得她的眼睛有流泪的冲动。

  “兰陵王,原来您真的在这里,皇上急召您进宫晋见!”从门口传来的急促的声音忽然打破了这份宁静,宫里的内侍匆匆走了进来,又看了一眼恒迦,冷声道,“对了中书令大人,明天上朝时皇上想要知道这次求亲的情况。”

  §第二卷 第十八章受罚

  夏日炎热的阳光懒洋洋地照射在王宫内,高大的树木投下浓淡不匀的阴影,紫苏绽放着点点小花,就像夜空中的星星。在它的周围,杜鹃,茉莉,兰花也开得正繁茂。

  此时的长恭可没什么闲情逸致来赏花,因为她已经在昭阳宫里差不多跪了一个下午,直跪得她头晕目眩,浑身酸痛,可九叔叔一直斜倚在花园里的软榻上闭目养神,根本没有让她起身,好像当她不存在一样。她的心里虽然有些恼怒,却也知道是自己理亏,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支撑下去了。

  刚才在路上听内侍说了皇上得了急病的事,她的整颗心都全被揪了起来,本来想质问九叔叔的愤怒心情,也因为在看到他苍白面色的一刹那,而被随之涌来的心疼所覆盖了……

  天色已近黄昏,皇上依旧阖着眼睛养神。一束温馨的夕阳的光芒正映在那冷漠的面庞上,棱角突出几丝冷俊的傲气。黑色的头发宛如那洌洌的甘泉泻下来,有一种说不出的散漫。

  ——尽管他的病容尚未褪去,但那种美丽还是让人心生赞叹,却又似真若幻。

  就在这时,那双茶色眼眸终于缓缓睁开了。

  “高长恭,知道为什么让你跪在这里吗?”他的声音清冷如昔。

  “九叔叔……”长恭咬了咬嘴唇,“长恭这次的确是有错在先,请皇上惩罚长恭好了!”

  高湛瞥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淡淡道:“知错了吗?你这次可真够大胆,非要气死我你才甘心是不是?”

  “九叔叔,对不起,这次是我太任性了,可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她嗫嚅着强辨,又忍不住问道,“九叔叔,你的病好些了吗?还咳不咳?喘不喘?”

  “没病也被你气出病,我……”他只是说了半句就没有再说下去,原本想着这次非要重重惩罚她不可,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满腔怒意都化作了水般的柔软,连心都微微疼了起来。为了掩饰自己的纷乱心情,他又板着脸继续说了下去,“行了,刚才不是已经罚了,你也跪了这么久,起来吧。”

  长恭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正好撞上了他的视线,那双一瞬间失神的茶眸里似乎含有一些其他东西,慌忙掩饰的灼热如烈阳的东西,掺杂着酸涩的苦痛与欢乐的东西。

  她心里微微一动,又略有些侥幸,原来这一下午就已经算是惩罚了,还好还好,比自己想象的轻多了。

  只是,她忽然想起了刚才在乐陵王府的一幕,心里蓦的一紧,犹豫了一下又低声道:“九叔叔,长恭是因为有错才受罚,可是乐陵王犯了什么大错,为什么要对他那么残忍?连他的孩子都不放过?就在刚才,王妃已经绝食过世了!”

  她的话音刚落,高湛的眉峰一挑,茶色的双瞳中迸出一丝森寒,“高百年犯了谋逆大罪,按罪当诛,有什么不对吗?”

  “我已经听说了,难道凭那几个字就判定他有罪吗?这不是太轻率了吗?九叔叔,你这根本是借口,对不对?你是怕他威胁到你,对不对?就像上次杀了高殷一样……”

  “住口!”高湛早已满脸冷寒森意的愠怒,双瞳中燃起的两簇怒焰愈发骇人,“高长恭,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看来刚才的惩罚是太轻了!”

  “九叔叔,你怎么能这么残忍!”长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眸深处,支离破碎的失望散了一地,就像是受伤的小兽,那么委屈,那么的无辜,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安慰她。

  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转过头去,不敢去看她此时的眼睛,他怕,自己这一看,会心软,会忍不住抱住她。

  会——全盘崩溃。

  “高长恭,你就给朕在这里跪上整晚!”

  ***

  两位高家王爷一收到长恭受罚的消息,连晚饭都不顾不上吃,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昭阳宫,但刚到宫门前,就被侍卫们拦了下来。

  “两位王爷,对不住,皇上吩咐过了,什么人也不见。”刘桃枝面无表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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