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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还好?我看着他发青的下眼睑,笑笑:“崔公子可曾将锤子与凿子还回?”

  魏安摇头:“不曾,他说要借用些时日。”

  果然。

  “四叔,”我轻声道,“勿忘了崔公子是梁玟的军师。”

  魏安望着我,目光清澄。

  “嗯。”

  “嗯?”我讶然。

  “长嫂,”魏安认真地说,“你说过,群雄争战,各为其主;兄长说过,欠钱还债,恩怨两清。我想过了,先前崔公子得胜,是因为我不曾造船。等我将来造了楼船再赢他,我们就各不相欠了。”

  “那四公子也须回得雍都才能算作数。”这时,公羊刿低低地岔话,他指指舟下一行车马,“吴琨来了。”

  §第71章 邺城

  我没有见过吴秀和吴璋,吴琨也是第一次见。从大舟上看去,只见他是个面庞白净的青年,天气炎热,他穿着一件薄布袍,冠发齐整。

  裴潜首先迎上前去,二人立在一起,吴琨看起来与他同龄,个子稍矮一点。

  船队上的人大多是吴军兵将,见到主公前来,无不欢呼雀跃。我望见林崇带着兵卒跳下船,向吴琨行礼。吴琨神色随和,与林崇交谈了几句,转头朝这边走来。

  崔珽坐在推车上,迎上前去见礼。从这里望去,崔珽虽矮了他半截,那背影却是笔挺,与去年见魏郯时一个模样,有亢无卑。

  “兄长!”吴皎快步走到船舷边上,一手举着便面遮住半边脸,眼睛笑得弯弯。她登上桥板,可是宽衣大袖,很是不好走路。

  吴皎看向裴潜那边,可林崇走了过来,伸出手。

  吴皎似乎有些不乐意:“谁要你来?”

  林崇反问:“那你要谁来?”

  吴皎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搭着他的手臂走下舟去。

  “夫人,”一个士卒走过来,道,“我家主公有请。”

  到底来了,我颔首,与公羊刿对视一眼,移步下船。

  我的身份在这些人之中已经不是秘密。当我走下船,人群自觉地分开一条道来,尽头处,就是吴琨。

  众人的神色不一。裴潜立在吴琨身后,平静的面容下,我能捕捉到目光里的不安;吴皎和林崇立在吴琨身旁,一脸看戏的神色。

  我不看他们,走到吴琨面前。

  吴琨和吴皎的父亲吴秀,曾在长安为官,任职之处正好是父亲的司徒府。当然,父亲为官许多年,做过他属官的人少说也有上千,吴秀家世并无傲人之处,恐怕父亲也未必记得他。

  所以在我看来,当年的吴璋和魏傕算是同类,都是那种长成了吞人大虫的虱子。

  吴琨显然是不打算认什么父辈从属的,他看着我,年轻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从容,目光高傲,带着审视。

  既然成了阶下囚,自然要有阶下囚的样子,我下拜行礼:“妾傅氏,拜见将军。”

  耳边有片刻的安静,片刻,只听吴琨道:“夫人请起。”

  我直起身,吴琨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

  “这位便是四公子?”只听他道。

  我看向旁边,魏安昂头与吴琨对视,道:“正是。”

  “怎不行礼。”林崇哼道。

  魏安不说话,许是看到了我对他使的眼色,少顷,才向吴琨一揖:“将军。”礼完之后,即刻直起脊梁。

  “无礼。”吴皎举着便面,皱眉道。

  吴琨却毫无愠色,目光盯着魏安,片刻,露出微笑:“我久闻四公子之名,听说四公子精于器械。”

  魏安不答话。

  吴琨意味深长地看看崔珽,继续道:“四公子与我也算有旧,前番曾以一箭解淮阳之围。”

  崔珽神色平静,魏安仍不答话。

  “而后,四公子往武陟,曾助丞相大败谭熙。”吴琨说罢,看着魏安,唇角一弯,“对否?”

  魏安还是不语。

  吴琨保持着表情。

  魏安也看着他,片刻,抿抿唇,全无接话的意思。

  吴琨:“……”

  “这小儿哑了么?”林崇冷冷道。

  我的手中也起了一阵汗腻,正想着是否要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答话,他忽而淡淡开口:“将军都知道,还问我做甚。”

  吴琨脸上的和色有些僵住,林崇怒起,就要上前,崔珽却出来挡在面前。

  “不止于此。”他唇边含笑,看着魏安道,“明公先前曾赞珽这推车与马具,实不相瞒,此二物亦乃四公子所造。”

  “原来如此。”林崇语带嘲讽,“不知军师乘着可舒适?”

  崔珽面色不改,看向吴琨:“明公好车,某曾乘过四公子造的马车,其舒适可比肩舆。”

  吴琨的脸上重新恢复和色:“哦?”

  “既如此,四公子在邺城也不必闲置屈才。”吴皎笑了声,对吴琨说,“邺城中不是有匠坊?便请四公子在坊间研习造车之术,如何?”

  我看到裴潜脸色一变,向吴琨道:“主公……”

  吴琨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那目光不怀好意,让魏安给吴琨造车,这是打定主意让魏氏难看。

  魏安面无表情。

  吴琨看着他,又看看崔珽,含笑道:“如此好意,却之不恭。”

  邺城的街市,比淮阳热闹一些。不过,车马入了城之后,裴潜、崔珽那些就与我们分了道,一边是去有酒宴软榻的贵人之所,一边则是去庶民奴婢才会出入的坊间。

  下车的时候,恰有风吹过,尘土漫起。我抬头,烈日炎炎,嘈杂的声音在太阳底下显得十分燥热。

  “下来下来!勿得磨磨蹭蹭!”一个粗鲁的军曹朝我们嚷嚷。

  我不想横生枝节,与阿元从车上把褥子搬下来。两名士卒过来把马车赶走,错身时,我看到他们的面容,愣了一下。

  “站着做甚!进去!”那军曹又在喊。

  我抱着褥子,连忙走进门里。

  “哐”一声,大门关上,我的心仍然心咚咚直撞。

  “你看到了么?”我跟上公羊刿,低低道,“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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