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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王二听闻,又羞又愧,扔了乔五就上来给锦绣行礼:“纪家弟妹有情有义,仗义为国,我王二真是敬佩的很。今日不知道是贤弟妹,多有冒犯,该死该死!”

  锦绣勉强一笑,不知该怎么说话。王二就又回头去跟瑞峥解释去了:“兄弟好身手啊。这是我侄子,傻嫩傻嫩的,今天我带他出来练练手。登州缺钱,我们爷俩筹钱来了,没想到碰见的竟是弟妹!得罪了!回头我得去你家赔礼去!”瑞峥听人家夸他,他乐呵呵的谦虚两句,两人说了会儿,眼见天黑了,也就分手告辞。

  锦绣默默的上了车,瑞峥在外面又跟招娣说两句也上来了。

  “吓着了么?放心吧,这片道上的人,是不要人命的。这里的人世世代代受儒家影响,最讲究礼孝中庸,既凡有打劫的,也怕是学水泊梁山的,忠义为先,也不会伤女人。”他说着,招娣递了干净衣裳进来,瑞峥窸窸窣窣的开始换。

  “那青瓷茶具还喜欢么?”

  锦绣愣愣的点点头。

  瑞峥看她不做声,知道她定是吓着了,她虽在生意上风风火火,可哪里见过动刀枪的事情。于是他换了衣裳,只叫唤着身子乏,竟伸手揽着锦绣的肩,抵着她头呼呼睡去了。

  闺房听雪

  当夜到程家,程津南亲自出来接。

  他看见锦绣自然欣

  慰,再看见她身后的瑞峥,却着实的吃了一惊。瑞峥上来给岳父大人行了个大礼,程津南连忙扶了。

  “也不早些说你要回来,这么突然,我刚才才知道。委屈你们两口子今晚先将就,等明日再告诉姚姨娘她们,给你们摆桌酒席,接风洗尘。”

  因为瑞峥来,酒席是免不了的。

  程津南又问起路上好不好。怕他担心,锦绣哪会说遇上劫匪的事情,定是回答一切顺利。一边往里头走,一边问起弟妹的情况。

  程津南叹了口气:“锦川好着呢,就是锦英。也不知怎么了,最近这些日子犯了个嗜睡的毛病,每日都得睡到中午,叫起来吃饭,吃着吃着也能打盹。怪了。”

  “看过大夫了没有?”

  “自然看了。大夫也看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或许身子乏,疲劳所致。你也知道,原来锦英是喜欢几个亲戚家的闺女玩耍的,但是这几天她天天窝在家里足不出户,除了睡就是睡,怎么会疲劳?”

  锦绣也觉得这事情奇怪:“她又睡下了?”

  “可不是。你回来好,她就听你的话,明日休息好了,去看看她吧。”

  锦绣答应着,父女俩个说着话就已经进了屋。桌子上摆了饭菜,中间还有只油酥鸡,说是将就,也是准备了一番的。

  瑞峥一路没说话,现在走上来,把他准备的礼拿给程津南。

  程津南见瑞峥备礼前来,很是欣喜,二话不说就收了。当着面打开来,竟是套秘瓷茶具。程家爱瓷是众所皆知的,程津南见了这个自然是爱不释手,急忙展示给锦绣看。

  锦绣看了一眼那秘瓷,然后就愣了。

  解了衣裳,摘了头钗,锦绣一个人独坐着镜子前。门外响起说话声:“大小姐,大姑爷,梅花栽好了,是要搬进来吗?”

  锦绣回过神,随即披了件衣裳,说道:“搬进来吧。”

  张妈妈开了门,两个婆子抬了个陶土瓦盆进来,里面栽了一株开苞的腊梅,枝干婆娑曲折,零星的长了几颗黄色花苞。f

  婆子们抬着花盆进来,低着头眼睛却灰溜溜的往床上瞄。锦绣瞧见了,立马心冷了一下。瑞峥去乔五的屋子里睡去了,她这就她自己。早先瑞峥风流是人人皆知的事情,程家上上下下都传闻大小姐不受夫婿的待见,今天叫她们亲眼见了夫妇不同房,明日还不定被碎嘴的说成什么样子。

  张妈妈没想到瑞峥不在屋子里,她瞧锦绣样子知道不妙,就赶紧变着法儿的圆场子:“姑爷方才吆喝着肚子疼,这回是不是出去……不知道严不严重。想必一会就回来,那不如我去找些药,等他回来吃一吃。”

  锦绣心里不痛快,也没做声,这下叫两个婆子更觉得这事情值得玩味。一屋子的女人,各想各的,张妈妈觉得还是快走的好,刚转过身,却看见瑞峥捂着肚子回来了。

  “哎吆吆,老妈妈可是救命恩人啊,快拿来快拿来。”

  张妈妈又惊又喜,说这就回去拿这就回去拿,就带着两个张望的婆子出门去。

  锦绣看他一眼,问:“怎么来了?”

  “正要睡了,想起来我那盆梅花八成要送到这屋子里来,就赶紧过来。幸好赶得及。”瑞峥直起腰来打了个哈欠,揽着她往床上去:“快一些,让那婆子回来看看好戏码。”

  他推她,给她掖好了被子,自己捞一个角随意一盖。

  等了一小会儿,蹭蹭的敲门声就响起来了,“大小姐,大姑爷,药拿来了。”

  “进来。”

  进来的婆子,是刚才那两个其中的一个。

  “搁桌子上罢。”瑞峥懒洋洋的说着,回头就抓了锦绣的头发来把玩着。卿卿我我,甜蜜无间的样子,叫旁人看了直脸红。

  婆子把药丸和蜜水放在桌上,就匆匆退了出去。

  瑞峥听着关门声,冲着锦绣痴痴笑,颇为得意。

  两人靠的近,呼吸的气息都绕在一起。锦绣抬头看他,只能看见两只大眼闪烁。她避开目光,觉得自己这样躺着有些尴尬,便扶着架子床的楠木横梁想坐起来。身子将将支起了一半,头皮一紧,又被扽了回去,才发现瑞峥手里还攥着她的发。

  他半仰着,一手支头,一手揪着头发,一副神态安然就等着她跌回来的模样。锦绣拿手敲他一记,把头发扽了出来。

  瑞峥再也憋不住,躺在床上笑翻了天。

  锦绣也忍不住乐,嘴里还嘟囔了句:“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

  这话说出来,她就乐不出来了。她眼前是这么一个捶胸大笑风流不羁的公子哥,可她身后,又仿佛事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那王二说什么纪家弟妹有情有义,仗义为国;那日何乃之面前她摔碎的秘瓷茶盏……她神情凝重。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给了戚大人几艘船的?”

  瑞峥躺在床上停了笑,点点头:“整个登州都知道。”

  “那你也知道何乃之对我……”

  “锦绣。”他仰在床上,眼皮覆盖了大半的眼珠,眸子漆黑,锦绣却看不清他的视线所在。他出一口气,起了床,往桌上那梅花前走,“你喜欢这梅花么?”5

  锦绣张口,声音未出,他却又开口了:“这梅花枝干的虚实错落,老态与新芽同在,花苞若隐若现,人人都说病梅好。你眼里,这梅花,却是病态百出,似生似死,花朵也开放的不痛快,你是不喜欢的。你喜欢的却是葱郁茂盛的,大朵绽放的。”

  他撩拨着那梅花细小的花芽,“我看过的女人和你摸过的算盘珠子一般多。我比你自己更知道你的心意……”

  锦绣怔怔的盯着他,那一霎,她觉得自己可悲,然后又觉得还是幸福的,再想想,却还是可悲。几个念头,几个心思同时涌上来。

  她总以为他欠她,他有那么多的风流帐,她曾经怨他。可是,当她也欠他了,他却那么云淡风轻。

  她盘腿坐在床上,拥着被子,自己对自己笑。

  瑞峥看着锦绣,想起今晚进门的时候,程津南见到他,也有过这样的笑。

  的确,锦绣是像极了父亲的。

  笑起来的时候让人温暖,几乎想要跟她掏心窝子那般的好。可是冷不丁的,她就漠然了,仿佛谁也不认识一样,眼神远远的去了。

  程津南那样笑,是源于他少年时在孤苦贫穷中打拼成的坚韧与寂寞;源于他青年时在尔虞我诈中磨砺出的内敛与沉重。程津南在几十年的苦辣辛酸后,经常露出那样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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