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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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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走到他的书后,他便偷偷地看她。她着急的时候喜欢半抱着胸,一支胳膊在胸前,托着另一只胳膊的肘,那手被支得与脸同高,手背就贴在嘴上。嘴唇红润,时启时闭,偶尔会自言自语,来回地重复几句别人听不懂的话。 只是那胸,被她这样抱着,都压扁了吧? 纪瑞峥啧啧摇头,锦绣身形一动,他立马举书就挡。挡了一会儿,却看见锦绣跑进院子里,原来是乔五回来了。 乔五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锦绣,封皮写了“吾女锦绣亲启”几个大字,方正严谨的笔迹正是出自她父亲程津南之手。 一个信封里装了两个人的来信。一封信是程津南写的,薄薄一张纸,简明扼要地说了讨回白玉菩萨的经过。那白玉菩萨会照锦绣说的,随这月初一一批珍贵瓷器一起运来苏杭,在某日某地找人去接应。 另一封是锦英写的,洋洋洒洒好几页。打开就看见了“何乃之”三个字,她扫了几眼便合了信,笑着告知大家那菩萨是十拿十稳了。 徐奉和招娣在这等了大半天,锦绣却寥寥几句就说完了事,让他们听起来很不过瘾。 乔五也不高兴:“少奶奶,您、您就说说好戏嘛!您、您要不说、说,他们听得多不痛快啊,啊、这么着,您要是、是不说,我可就说了、了啊。”乔五兴冲冲地回头对着徐奉、招娣,“那过程可叫精彩、精彩了!你们知道那姚大娘、大娘吗?可、可是泼辣到家了。那姚大娘、姚大娘是程家、家的……” 锦绣照着乔五的脑袋就打了一巴掌:“碎嘴子,莫再说了。小心我拿针线把你嘴给缝起来!” 纪瑞峥坐在一旁忍不住开口:“我也好奇呢,于家既然那么小气,是怎么把白玉菩萨给你的?求你别让那乔家小五开口了,听他说话我心里堵得慌。” 徐奉和招娣连连点头。 锦绣拗不过,想着且再让那姚小巧出一回风头好了。遂打开了锦英的信,挑出有关的地方来说给他们听。 大体是说收到信以后,程津南先拿那字据去了枣庄于家好好谈了一回。那于老爷果然是闭口不认,还声称已经与于家四子断了父子关系,字据是无效的。程津南怎样谈都谈不拢,于是就让他们程家的亲戚出马。 念到这,锦绣看一看他们:“那亲戚就是叫做姚小巧,我家二房姨娘的姐姐,她是难得的能人。” 那能人的能耐她是知道的,眼下看信里说起来,她还是哭笑不得:“她的能耐便是纠集了十五六个婆子寡妇去于家大门哭骂去了。一哭就是一整天,哭得整个枣庄都知道于家赖纪家账不还。那于老爷忍不住出门来与我亲戚讲理,说道:‘你是那纪家什么人,是谁找你来我这闹事情的?你这没主的寡妇,敢干预我们家的事情?可小心我找官府的人来绑了你去。’” 锦绣眼睛看了下文,忍不住笑。纪瑞峥看她笑得怪异,自然警惕,立马端坐了身子起来。 锦绣继续学道:“我那亲戚听了,一跳脚就指着于老爷的鼻子骂起来,‘我是什么人?我是纪家的人!你觉得咱们离纪家远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个近关系还怕吓着你呢!你知道那纪家大少爷吗?那风流小子可不就是咱的相好。咱们来给相公讨个说法也碍着哪条官文了?有本事就找官府来,咱们字据写得明明白白,有本事去公堂上说理,谁怕谁?别看咱们守了寡,那春心还不能有了?喜欢那年轻小哥儿也碍着于老爷您的事?您别心里不痛快,今日咱们还就说明白了,像您这样一把胡子的糟老头想稀罕咱们,咱们还不稀罕呢!’ “那于老爷与姚小巧讲理讲得差点蹬腿儿西去。他一把年纪了,儿孙满堂,怎么能受得了一个寡妇这么开诚布公的戏弄?再也不敢出来与姚小巧对话,只能关了大门装作听不见。” 锦英信里写得细致,锦绣学得又像,惹得一屋子的人笑。乔五拍着大腿,一个劲地猛点头。只有那纪瑞峥听见说自己的相好不禁严肃地琢磨了半天。 锦绣明白,锦英写那些话不是为了让大家听个乐的,她是在不停地怪姚小巧不要脸。连自己的姐夫也拿来糟蹋,让姐姐莫怪之类。其实锦绣倒不在意。她刚嫁进纪家的那年,心里是有苦的。可是这两年也已经熬过来了,如今再来杭州与纪瑞峥处些日子,仿佛是都想通了。她觉得她与那个纪少爷真是两条路上的人,言语不通,喜好不同。两个人不过是面子上的夫妻,他过他的风流日子,她做她的生意买卖,闲来无事,把两人拿出来调侃一通倒也颇有乐趣。 低头再看锦英的信,其他的大都是问何乃之的,相思之意涌上纸面,锦绣只得把信折了起来。 “就连老天爷也帮咱们。咱们运气好,正赶上月初是于家老母的七十大寿,老早就请了许多有脸面的人来吃酒筵。于老爷怕姚小巧再这么闹下去,若是一直闹到了他母亲寿筵那天,岂不是丢人丢大了。正着急着呢,我爹就又再次登门造访,给了于家一个台阶下。最终,于老爷还是铁青着脸把那白玉菩萨给了咱们。” 锦绣起身,又把她爹瓷器到货的时间地方跟徐奉嘱咐了,便要回厢房去独自看信。 纪瑞峥拦上来,不好意思地拉着锦绣,面露难色:“那姚小巧长得什么样子,高矮胖瘦的你形容一下。我不是负心,只是真的想不起来我曾跟她相好过。是在她嫁人前还是守寡后?我不是故意负她的。” 锦绣盯着他好一会儿,方才说:“她是鲁中出了名的瓜子西施。细柳眉,樱桃口,腼腆多情,乐善好施,是个可怜的风流佳人。” 瑞峥听了眼睛放光,更加迷离,他实在是想不起这位佳人。 锦绣含着笑走了。 招娣蹲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纪家越是没了动静,方文相心里就越是忐忑,总觉得大事就要不妙了。 人家茶价也不再降了,门面冷清了也不打理,只有何乃之赔着本往外卖茶叶,卖多少就得赔多少。赔的银子可是他方文相搭进去的。 这日在家坐不住,想来想去,想到自己多日没管的当铺,便过来看看。 铺子里看上去一切正常。客人不多也不少,掌柜的、验货师傅和小伙计们各司其职,稳妥着呢。他心里放松了不少,至少自家的根基还在,一切都还是好的。 掌柜的见东家来了,立马迎出来。一面问候,一面账簿茶水伺候。 方文相一面寒暄着一面随意打量,悠哉悠哉,斯文缓慢。翻了几页,便看见一处银两数目颇大:“李掌柜,这是哪里的?” 李掌柜看了一眼,笑着说:“是一尊白玉菩萨。上好的和田羊脂玉打磨出来的,造像端庄慈祥,没有半点瑕疵。您放心,我检查过的,是笔好货。当了六千两银子。” 方文相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问:“杭州城谁家会有这样的好货?这人家可是得结交结交。” 李掌柜听了,进了柜台后面问了两句出来回话道:“老爷,是那纪家的。” 方文相一听,只觉得自己的预感果然不差,大事不妙了! “就只说是纪家的?这货是谁接的?细细跟我说了!” 里面一个小伙计听了,赶紧出来回话:“昨日的人是我接待的,送来的人是纪家的一个结巴,经常跟着纪家少奶奶出入茶叶店。我认得他。他说白玉菩萨是他大少奶奶要送过来的,没有说别家。” 伙计看方文相半天不语,犹豫一会儿又上前说:“今日早上又送来一尊,还没来得急入您手上的账本呢。那菩萨与昨天的一个模样,没有半分差错。听老师傅说,这菩萨怕是一对。合着来当,价格更高,也不知为什么非要分着当。” 方文相愣了许久才缓过来,拍桌子直叹气:“那程锦绣知道我在后面了!她知道是我在撑着姓何的……我说她怎么好几天没动静,原来她是准备着要和我算账了!” 李掌柜在方文相身边时间长,知道些风头,现下立马问方文相要不要把这菩萨转当了。 方文相摇摇头:“你今日转当了,她明日就会来赎东西的,反咬你一口。且先留着,看她还要怎样。” 程锦绣还要怎样? 隔日,她纪家又当了第三尊白玉菩萨。 再隔日,来当了第四尊。 然后是第五尊。 第六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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