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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她虽是官家小姐,却没有那个荣幸,见过未央宫里至尊帝王。但此时见了素性高傲地嫡兄毕恭毕敬的跟在来人身后,便隐隐猜出了来人身份。虽然自忖机敏,却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张口结舌之间,不知道该行礼,还是该回身唤陈娘娘,手足无措了片刻,连忙去扯陈阿娇的衣袖。

  阿娇回过头来,见了那个人,怔了片刻。虽然她性子淡薄,却不曾料到,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见到他。

  汹涌莫名的情绪在瞬间淹没了她,分不清是思念,还是感动。刘彻远远地便见着阿娇怔了半响,忽然破颜一笑,向他奔来。顾不得心下的阴沉情绪与疑虑,连忙唤道,“小心。”退了一步,拥她入怀。

  路上那么泥泞,若是不慎滑倒,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阿娇的笑容灿烂,尚未收起。元光年后,刘彻便很少看她这样毫无保留的笑意,仿佛云破日出,光芒万丈,让他移不开眼。阿娇环住他的肩,欲要唤,却又止住,想了想,轻声唤了一声,“彻儿,”方心满意足。

  他怔了一怔,问道,“你唤的是什么?”

  身后,宁澈的眸中闪过一抹深思,微笑拱手道,“这位想必是龙先生了。久仰大名。”

  刘彻怔了一怔,见怀中阿娇轻轻呀了一声,欲要退开。然而这是她第一次“投怀送抱”,刘彻如何肯放,将她环在身边,冷冷一笑,道,“不敢当。”

  钱大婶远远望过来,见了这边情景,虽在劳作,却忍不住好奇,爽朗笑道,“龙夫人,你夫君回来了。和你站在一处,倒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农人善意的笑声表示着真切地祝福。

  阿娇微微低了头,略红了脸。刘彻看的好笑,这才注意到触手的衣裳不如往日细致柔软,果如来人所报,是一般平民地衣裳,很是普通。然而阿娇的清贵又岂是一件衣裳遮地住地,因了这样,第一眼看见阿娇的时候,他并没有注意到。此时仔细看,方见阿娇少了一分华贵,多了一分清新。肌肤因了经了阳光照射,显出一种浅浅地蜜色,越发娇美难言。他与阿娇分别近月,已经是思念不已,此时更是口干舌燥,不欲多做纠缠,握紧了阿娇的手,道,“先回去吧。”

  阿娇怔了怔,抬眉见刘彻眸中炙人的热度,不禁有些了悟,轻轻应了一声。宫人们极是安静,不敢发话,俱都随着皇帝向回走。

  上官桀因了刘彻临去时的眼神,便落在后边。见庶妹上官灵扯着衣带,看着前面行去的帝妃二人,神情有些奇异,一些茫然,一些欣羡,不由唤道,“阿灵,怎么了。”

  上官灵低下头去,轻轻应了声“没事。”亦随着阿娇去了。

  一二五:东边日出西边雨

  人常道,“小别胜新婚。”何况,近月的分离刚刚让刘彻与陈阿娇理清了些许彼此之间纵横杂乱的感情,思念深重。回到别院,刘彻挥退了一应侍从,揽佳人入怀,轻柔拆下她束发的玉簪,一头青丝如瀑般流泻而下,近到拂过他的面,尚余着一缕极清雅的发香。她哧的一笑,嫣然问道,“你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呢?”眼波流动婉转,愈发娇美难言。

  刘彻心头微微一窘,他素来爱美人,可是数次将他逼到做出连自己都觉得冲动的行为的,只有一个陈阿娇。然而面上却不露出来,只淡淡微笑道,“娇娇难道猜不出来?”

  当日写那首诗遥寄给他,不过是因为,既然自己在心烦,自然也要拉他下水,不能好过了去。却没有想到,他会抛了那车马仪仗,亲自来临汾见他。然而他这样做,平心而论,她心里却是欢喜的。有一个男人为了你,抛开了正事,策马来见你,但凡女子,心里多半是要欢欣的,何况,那个人,看起来本是不可能做这样的事的人。

  “可是,”她方要再说,刘彻却已经按捺不住,低低道,“其他的事,等会再说吧。”低头吻住她娇艳的唇。他的吻霸道而又炙热,她很快就招架不住,与他倒在榻上。

  她只觉得自己便像一只在茫茫孤洋里飘荡的孤舟,每一次大浪涌来,都觉得要灭顶;然而他却一次次掀起更大的浪涛,让她无法招架。

  在榻上厮磨到傍晚,刘彻方起身,穿戴齐整后。柔声对已经醒了,精神却懒懒的阿娇道,“你再睡一会儿吧。”转首吩咐绿衣道。“留在这儿照顾娘娘。”

  绿衣心下欢喜,微笑的屈着膝道。“奴婢谨遵陛下旨意。”

  御前总管杨得意不在,唯一跟着皇帝回来的内侍小容守在内室帘外,见刘彻出来,连忙躬身道,“郎中令上官桀跪在院内。说是无能有负陛下意旨,特来请罪。”

  刘彻怔了一下,这才想起回来之前示意上官桀盯住那个叫宁澈地士子。此时扬眉冷笑道,“不过是一个士子,他上官桀都看不住。朕还要他做什么?”

  “陛下说的是,”小容躬身恭敬道,“只是上官大人……”

  见到阿娇,刘彻心情本已平复。然而此时念及邸报上对宁澈的提及事迹,不觉怒火攻心。回身甩袖道,“让他到大堂来见我。”

  上官桀进了大堂,看着上座上端坐着地帝王正俯首喝茶。面上看不出喜怒,心下咯噔了一下。知道此事不谐。跪下禀道,“罪臣上官桀。参见陛下。”

  刘彻沉默了片刻,方道,“说说看吧。你堂堂的大汉郎中令,这临汾城内能供你调遣地期门军也有近百,如何让一介士子走脱?”

  “那宁澈想来并不是普通士子。”上官桀低头禀道,“因为陛下并没有明确吩咐如何处置此人,臣不过带了数个侍卫缀着他,见他回了家,吹了一会,便停了。臣并未在意,只不过与人守着他家。不想很久不见动静,这才进去查探,却早已不见踪迹,只在他家发现了地道,通向城郊。”

  “庸才,”刘彻怒极,掷出手中杯盏,砸向上官桀。上官桀不敢退避,额上硬生生受了一击,立刻见了血痕,连带茶水茶叶泼了他一身,极其狼狈。刘彻尚不解恨,道,“将他叉出去,连那几个不长进的侍卫,都责罚十杖。”

  房中,陈阿娇亦醒了,由绿衣服侍洗浴,听了院中杖责声与闷哼声,不由问道,“外面怎么了?”“听说上官大人奉陛下命调查宁公子,结果被宁公子在眼皮底下失了踪影,正受杖责呢。”绿衣不忍道,又凑近阿娇,用极轻的声音道,“陛下倒是与娘娘所见相同,这宁公子果然有些门道,不是普通人。”

  陈阿娇淡笑不语,别的不说,那日在飞鸟湖旁,路径泥泞,纵是她与刘彻,下裳亦不免染上泥泞。宁澈惯穿白衣,想来有些洁癖,然而不经意的小毛病最会泄露一个人。一个普通士子,能在遍地泥泞里保持衣裳洁白么?

  “其实,”绿衣又道,“飞泓已经缀着宁公子,上官大人本不必受罚地。”

  陈阿娇看了她一眼,眼神明澈,绿衣不禁惴惴,“娘娘,奴婢说错了什么了么?”

  她淡淡道,“飞泓的事,不可对人提及。”

  “为什么?”绿衣问道,“娘娘不是和陛下和好了么?若能安抚陛下的怒气,何乐而不为?”

  “因为,”她站在帘后,起身穿衣,“陛下不仅是我的夫君,他也是大汉的陛下。若他派去的人没有办到的事,我却办到了。等于是在扫他的面子,他纵然不说,心中也会不悦的。”

  尤其,此事因她而起。

  “怎么能够那样比?”绿衣不服气道。“上官大人走地是官面明道儿,飞泓却是江湖上混的好手,如何比?”

  “反正你记得,不要提。”她点了点绿衣的鼻,道。

  “好么。”绿衣应道,又问,“陛下既然回来了,娘娘如今是穿新制地衣裳,还是穿从宫中带来的衣裳?”“这,”阿娇犹豫了一会,道,“有始有终吧。等离了临汾,却不要将这些衣服带回去了。”

  这不过是她从富贵繁华地长安出来,偷喘地一口气,圆一圆一个田园梦。梦醒了,天明了,便回去,梦境中的事,抹了干净,了无痕迹。

  绿衣点了点头,挑了一件青色衣裳,替她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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