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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刘昙动容念道,“如此听来,司马夫人倒真是个聪慧烈性的女子……那么,你还是怨的了。”

  一腔真心遭到错待,谁能含笑看了过去?卓文君写白头吟,寄数字诗,司马相如到底还是文人。有几分良心,遂将那纳妾之意,生生绝去。刘彻却是君王。其心狠之度,比司马相如决绝的多。当年。阿娇重金求得司马相如《长门赋》。凄凄哀婉,将自己心剖了一遍。还是不能换得刘彻回头。

  喜心厌旧的男子,写出地《长门赋》,那么凄美,到如今,阿娇却再也不肯看,就仿佛,是对自己前半生命运的嘲笑。

  金屋藏娇和凤求凰,本就是,天底下两个最大的笑话。

  刘昙看着阿娇面上凄怨的神情,回想起自己成年即远赴大漠,毡帐啖肉,风刀雨剑,不由也触动伤心,险些落下泪来,忙回过头,看着窗外地农田桑陌,强笑道,“不提这个了,我在大漠多年,如今再看这大汉的房屋田陌,竟有些陌生了。”

  物是人非。

  到了傍晚,宫车终于停在了甘泉宫前。下了车,便看见雄伟庄重的甘泉宫。

  甘泉宫,位于长安周边代郡郡内,甘泉山南麓。宫周十九里,宫殿楼观略与建章相比,百宫皆有邸舍。是汉初君王仅次于未央宫的重要活动场所。刘昙与阿娇幼年时皆随着窦太后来过。而阿娇,更是在封后后与刘彻冷战时,长时间独自居住在此,对此地的一草一木,比未央宫还要熟悉。

  甘泉山出甘泉,引入宫中,便得浴池。

  一天地车马劳累,阿娇沐了浴,便回到泉吟殿。泉吟殿乃是甘泉正殿,帝后居所,其中有两个小殿,左殿稍大,为帝殿,右殿为后殿。阿娇看着泉吟殿里熟悉的摆设装置,悉与前同,似乎从她离开后,再也没有人入住过。梳妆台上的菱花铜镜,镜角尚有一道划痕,映出她的容颜,有些模糊。

  本来,以她如今的身份,已不能住在这里。但是,既然她不提,刘彻也不说,宫人便装聋作哑,一切如旧。

  其实,一切早已回不到当初了帘外,宫人屈膝参拜,“参见陛下。”刘彻负手进入,看见的便是执着木蓖,怔怔的看着铜镜的阿娇。

  “娇娇,”刘彻微笑唤道。

  “朕尚记得建元三年时,朕与你到此避暑的时候。”

  那时候,刘彻将卫子夫送往浣衣处,与阿娇往甘泉宫。许是因为怀着裂痕,彼此更加小心翼翼,竟是较新婚时还要甜蜜三分。

  虽然在未央宫,总是有着阿娇无法不去在意地莺莺燕燕,但在这座甘泉宫,只要有阿娇在,就不会有别的女子的身影。

  所以,相较于未央宫,阿娇更加喜欢甘泉。

  那时候地刘彻,大权握在太皇太后手上,很是失意。陪着阿娇的时候,倒也全心全意。

  在这座泉吟殿里,他甚至帮阿娇梳过髻。

  一国之君,自然是不擅长这个地。木蓖划过青丝,拽地阿娇有些疼痛,她却都含着笑忍了。

  梳出来的发髻,阿娇含笑在镜中看。自然是不好看地,却心怀欢喜。

  到底不敢顶着这样的发髻出门,让婢女拆了重梳。

  只是若干年后想,早知若有今日,不如当初,梳着那样的发髻过一天,到了夜晚,由他亲手拆下。

  世事变迁,风流云转,纵然有那份旖旎情丝,早已不好意思伸出手来。

  山间的夜风清凉无比,吹进殿来,青丝未干,便有些瑟瑟。

  铜镜曾照过她的花颜,自然亦曾照过她的伤心。

  “皇上来阿娇这里,有事么?”陈阿娇低下头,淡淡问道。

  刘彻皱眉,欲待发作。却又忍耐下来,缓缓道,“阿娇。在甘泉宫,不谈伤心事。不好么?”

  阿娇淡淡在心里微笑,他只是记得,曾在这里的旖旎时光。却忘了,她也曾孤寂在此,看过一夜一夜的月光。

  然而她却还是点点头。道,“好。”

  人不是时时刻刻地都能尖锐的面对。若能保持表面的祥和,便退一步,在心底冷冷地看。

  处心积虑的疏离,其实很累。更何况,在这座甘泉宫,她地心思,的确要柔软一点。

  她想,她亦是无奈的人。这些年,看他若有似无的纵容,不是真的。一点感触都没有。

  只是不够,融化心底地冰雪。刘彻抚起她的青丝。凑到唇边亲吻。她却有些心不在焉。看着古香古色的大殿,夜风吹进来。扬起帘蔓。

  有时候,真的很怕,再这样一步一步的妥协下去,慢慢的,就真的成了那个古代的阿娇。全心全意等爱的阿娇。

  “娇娇,”刘彻在她耳边,不满意地轻唤,“专心一点。”她噗哧轻笑。

  她记得小时候的刘彻,和她在甘泉山上玩闹。彼时,她还比他略高些,含笑道,“彻儿,你若不长大些,怎么保护我呢。”

  那时候,真的相信,这个人,会保护她一辈子,免受风雨倾袭,让她有枝可依。

  到后来,他渐渐长大,一天比一天地高,也一天比一天阴冷果决,她都没有看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归,雨雪霏霏。

  泉吟殿外,悉悉嗦嗦,开始落雨。

  那种在长门宫里消磨的日子,她其实,一点都过不下去。

  如果能用这样地妥协,换取更多地自由,还是值得的吧?她扪心自问。

  有时候,不是全心地爱,也能结出瑰丽的花朵来。

  到了深夜,便渐渐寒冷。微微缩了身子,一点动静,便惊醒了身边人。皱了眉,却将她拥入怀中。

  待到天际透出一抹亮色,悠悠醒转,却见刘彻早已穿戴妥当,黑锦色帝王尊贵的服饰,宽衣广袖,眼神冷锐,却在看着她的时候带了一抹柔和,道,“朕先去处理政事。”

  她点点头,翻了身,继续睡。待他走远了,才起身。

  刚收拾好,便听见殿外刘初兴奋的声音唤道,“娘亲,娘亲,”冲进来扑进她的怀里。

  她含笑道,“慢点,没人和你抢娘亲,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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