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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刘陵和阿娇对视一眼,嫣然道,“雕虫小计,先生谬赞了。”

  虽然年岁日长,刘彻骨子里亦还是爱喧腾热闹的少年。此时,他拥着阿娇,对着面前的盂盆问道,“众卿可否猜一猜盂盆内覆为何物?”

  阿娇微微皱眉,不着痕迹想退远一些,却听得刘彻冷哼一声,覆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她无奈叹息,心道,好吧。总是在可以容忍的限度里。

  盂盆里传来咄咄声,显是活物。众人猜了一回,俱不中。

  “大约是蛇吧。”董偃含笑道。却见刘彻摇头,道,“虽不中,但也差不了多少。”

  东方朔上前一步,摇首道,“是龙无角;是蛇有脚,非壁虎便为四脚蛇!刘彻便含笑,道,“还是东方朔对了。”吩咐下去,赏东方朔十疋缎子。又猜,东方朔俱能中。

  刘初便拍手赞道,“东方先生果然聪明。难怪哥哥总是尊敬先生。”

  一旁,董偃便不服气,道,“东方先生如是聪慧,偃出一谜,先生不妨猜猜。”

  “令壶龃,老柏涂,伊优亚,牙。”

  东方朔素来看不惯董偃与皇上斗鸡走狗,游猎踢球。作势思考片刻,便含笑道,“令者。命令。壶者,盛物器具;龃。牙齿不整齐;老,是人们对他的敬重;柏为鬼廷;涂是慢慢浸湿的路;伊优亚,是说话不定;牙,那不是两只狗在争斗么。”

  众人便叹服,刘陵低了头。便想寻个难题难一难他。却见阿娇摇了摇首,无声无息道,算了。

  到了晚的时候,张汤派人来禀告,道长安城内发现了刘堂的踪迹。刘彻神情便一肃,回转未央宫,处理此事去了。

  陈阿娇又和刘陵说了些闲话。将那日在宣室殿为难东方朔地事情细细说了。

  “那这个东方朔,果然不复历史上盛名呢。”刘陵便含笑道,“当初最后一个问题。我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回到抹云楼,阿娇便想,这半生的日子。便这样一日一日的消磨下去么?

  她忽然神情一冷,听见空旷地楼内轻而浅的呼吸声。淡淡道。“是谁?”

  “娘娘?”绿衣含笑,“你说什么……”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锦帘后一个黑影忽然迅捷扑出,黑暗中剑锋一闪,架在陈阿娇地颈上。

  绿衣欲惊呼,来人却轻狠道,“你不要你主子的性命,便喊喊看。”

  黑暗里弥漫着极淡的血腥味。陈阿娇并无慌乱,含笑道,“你受伤了?——绿衣,去点灯。”

  绿衣低低的应了一声是,上前挑亮烛火。

  果然是刘堂年轻而熟悉的脸,阿娇暗叹一声,道,“你是无意进地堂邑侯府,还是特意来找我?”

  刘堂有些无法回答,“你为何不惊慌?”他看着陈阿娇闲适的神情。

  “你爹爹去世的时候,你还小。”陈阿娇道,“我不曾见过你。”

  “可是我见过你。”刘堂冷笑,“爹爹书房里挂着你的一副画像,高贵傲慢,所以第一眼见你,无法认出你来。”

  “你爹爹若在天有灵,必不希望他唯一的血脉为了复仇,将自己葬送。”

  刘堂的神色便悲愤,“可是为人子女者,父仇不报,如何为人?”

  阿娇冷笑,“若是如此,你是否恨废去你爹爹太子之位的先皇?是否恨不谨言慎行得罪先皇的栗姬娘娘?”

  “最是无情帝王家,成王败寇,你不妨好好想想。”

  “陈娘娘,”刘堂便冷笑,“你觉得你如此说,我便会放过你么?”

  陈阿娇便缓缓微笑,刘堂觉得她的双眸,在烛火下明亮睥睨,有着无与伦比地高傲。她扣住他手中的剑,绞了开去,三尺青峰击中案几上的铜鼎。咚地一声率下来,声音沉重。

  “怎么回事?”侯府的人警觉起来,在楼外喊道,“娘娘有事么?”

  剑锋离开阿娇地颈,绿衣蓦地松了口气,尖叫道,“抓刺客呀。”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馆陶大长公主。

  “好大地胆子,竟敢行刺阿娇。侯府的侍卫是做什么用的,连人进来了都不知道。”刘嫖连声训斥了,见了刺客的脸,不由一怔,想起最近长安城的动静,尽皆明了。

  “娘亲,”阿娇含笑道,“大概是因为今日都出门了。所以侯府的守卫才较平日里松一些。你别怪他们了。”

  刘嫖便平下心气,道,“将他押往廷尉府吧。”

  “到底是高祖子孙,不能太不讲情面,”阿娇叹道,“在府中待一晚上,明日再送去吧。”

  刘初便在一边,闻言好奇望过来,“他是谁?”

  “他是你堂哥啊。”阿娇微笑道,“叫刘堂。”

  刘初的眼睛便亮起来,“那这位堂哥哥会向哥哥那样宠我么?可是,”她又疑惑道,“堂哥哥怎么会行刺娘亲呢?”“那,”阿娇含笑低下头来,道,“你就要亲自去问堂哥哥了。”

  刘堂从昏迷中醒转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孩,托着腮看着他。眉宇间颇似昨夜的陈娘娘。

  “堂哥哥,”女孩含笑道,“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刘堂默然,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被捆的动弹不得。

  那个女子,实在是个难解的谜,昨夜如此刀兵相向,如今竟然同意让女儿靠近自己。

  七十五:历劫一笑恕恩仇

  内廷吏张汤接到堂邑侯府送来的消息后,不觉揩了一把额上的汗。

  昨日,终于在长安城一户民家发现了刘堂的消息,一面派人抓紧捉拿,一面告知皇上,发下令来,调配期门军,在城内抓捕。却不料这样的天罗地网,在刘堂下属的拼死护主下,还是让刘堂脱逃了去。若是这一次依旧不能捕获刘堂,张汤想起刘彻盛怒之下的无情,不由得心下一片冰凉。好在据报,刘堂身上已经负伤,定会留下痕迹。却不料,他尚未沿着痕迹找出刘堂下落,堂邑侯府已经来报,逆犯刘堂在昨夜潜入堂邑侯府,险些伤了在侯府暂住的陈娘娘。

  若是让未央宫内的天子知道,刘堂竟然在他廷尉府的追捕之下,潜入了陈娘娘的闺楼,只怕,会更加盛怒吧张汤不敢怠慢,亲自带人赶往堂邑候府,将人押回。

  侯府将刘堂安置在远离内院的客楼中,经了一夜的关押,刘堂的面色有些苍白,但身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妥当,并没有想象中的颓唐。张汤冷眼打量,肃声道,“刘堂,你先后行刺皇上和陈娘娘,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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