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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台上众妃嫔看着这境况,俱都有领悟。有的低了眉缓缓勾起唇角幸灾乐祸,也有些若有所思。有兔死狐悲的哀凉。但失了君恩的皇后。毕竟还是皇后。卫皇后执掌后宫,并没有称的上地错处。外有卫青。霍去病掌握兵权,内有刘据继承皇嗣,虽然陈皇后隐隐有逼上之势,但君心难测,焉知没有让陈卫两家相互牵制之心?

  李芷缓缓低下头去,自王沁馨失势之后,未央宫除了皇后,称的上的妃嫔只有她与刑箬二人,刑箬并无育有皇裔,如果卫皇后下位,她的心中缓缓升起一种热望,可是念及长门宫及清凉殿冷寂的日子,又觉一个激灵,望了眼身边坐着的刑箬,轻叹一声,抱起怀中的儿子。

  当今皇上英明决断,谁又能在他眼下,施弄诡计。不如依靠儿子,安分守己在这未央宫里了此残生。偶尔等着皇上的到来,仿佛,生命所有的意义,都系于此。

  她怀中,刚刚满两个月地皇四子旦不知为何皱了眉,不舒服的扭动两下,哇的一声痛哭出来。李芷在众人地目光中手忙脚乱,却止不住刘旦的哭声。

  “旦儿怎么了?”上座,王太后含笑望来。

  一边侍立地奶娘将皇四子从李芷怀中接过,熟练地察探一番,跪地禀道,“旦殿下大约是之前吃的多了。”王太后便明白过来,含笑道,“那你便先带着旦儿下去吧。”连刘彻地眸中都染上些许笑意,望向李芷的目光,晕着难解的光彩。

  所谓家宴,刘彻亦知,一旦他在场,除了母后,便没有妃嫔能尽兴。见时间渐晚,王太后亦渐渐倦了,便道,“今日到此,散了吧。”

  于是诸妃嫔都细细应了声是字,缓缓起身,看着王太后搀着明达的手,往长乐宫方向回了。

  “皇上。”卫子夫含笑温婉道,“今天夜里要往哪位妹妹处么?”

  刘彻不由一怔,汉宫中虽无定例,但值此辞旧迎新之夜,皇帝多半是宿在椒房殿的,以示皇后乃是后宫最尊的地位。以方才刘清相邀,多半也是卫子夫借着这点,授意而为。只是在他这里遭到冷遇,不料卫子夫依然可以以一贯温婉的态度,含笑有礼。念及此,纵铁石心肠如他,亦有了一点怜惜,印象中,卫子夫一直是那样美丽温婉的女子,聪慧识趣到他觉得契合,契合到愿意将她扶上后位。然而皇后的位子太沉重,渐渐磨去了他喜爱的她身上的清甜纯美,日复一日,卫子夫成了皇后尊贵宝座后的一抹影子。就仿佛现在,依旧是当年的容颜,娇美如花,仿佛开在最盛的韶华,他却分明看见,隐隐约约透出的一抹凋意。

  “子夫先回去歇歇吧,”刘彻含笑道,“朕在去宣室殿看看。”

  “臣妾遵旨。”卫子夫完美的谢礼,含笑而去。

  那华丽的群裾下,李芷分明看出,印在骨子里的悲凉。回了宣室殿,天渐渐飘起了大雪,长安地候干燥,到了冬季,那雪也像是撕裂的棉花似的,没有一点湿意。杨得意伺候在一边,看刘彻的脸在烛光中阴沉了许久,听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禀皇上,”杨得意躬身道,“近三更了。皇上该歇了。”

  “唔。”刘彻沉吟道,忆起昔日这个日子,阿娇总是在宣室殿里。伴着他处理好所有事务,方陪着一起回椒房。彼时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元光五年之后,他不曾踏进长门半步,也将那些温馨的记忆,埋葬在心底。

  卫子夫没有他与阿娇的情分。纵然后来登上后位,也只在椒房殿里,默默守候他的到来。

  “往长门宫去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

  杨得意应了,并无惊讶神色。

  刘彻在御辇上,并无感觉风雪,未央宫里夜色极静,连宫人琅琅地踏雪声,或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听得都一清二楚。

  远远见了长门宫的灯火。刘彻竟然无法抑制,从心底泛上地一抹心安。

  原来,还是有心的吗?他冷笑自嘲。这么多年。其实绕了一个很大地弯,最终回到原点。

  不。原来不是原点。彼时,她是冠盖京华的堂邑翁主。他却是在诡谲宫廷环境中求生存的受制君主。

  如今,他是权握天下的帝王,她呢,却是长门宫里的世人所称废后陈阿娇,从来不是卫子夫。她聪明不聪明,但不会识他要地趣。这么多年了,哪怕撞的头破血流,也不改风骨。

  其实,如果那样的阿娇,真的变成了卫子夫,他还会那么执着,不肯放手么?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其实都是一样的。

  彼时,她无论如何呼唤,都唤不回他的回头。

  而如今,他即使回头,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回那个会在宣室殿缠着他,软软的唤他彻儿的阿娇。

  他承诺过,为她建起一座金屋,与她在那座金屋里幸福的生活。却在那一刻,漠然转身离去,任凭那座金屋在彼此心中渐渐荒芜,轰然倒塌。

  那一日,她重金求来《长门赋》,他看了,感慨一番,却也就此放下,让她在长门宫里绝望。

  那一月,她在长安城里游荡,纵然见了他,也不肯唤他的名字,任凭彼此,擦身而过。

  那一年,她留下女儿,自己却带了陌儿,出走长安。如果不是为了刘陵,也许依旧尚未回到他的身边。

  他们,错过了多少次。伤害过多少次。

  而他们,到底谁比谁心狠?

  从她以后,他再也不碰贵族女子,彼时以为是再也不想见,任何一个有着她的影子地女子,如今想来,也许竟是因为,没有一个贵族女子,有她身上那种尊贵气质。

  娇娇,娇娇。亲昵的时候他这样喊她,喊地久了,她就真地成为他心头的一抹娇。

  以为厌倦地时候,心心念念记得的都是她的坏处;如今想起,入眉入眼都是好处。

  御辇到长门宫的时候,三更已过。整个长门一片寂静。守夜的内侍见了御驾,一片惊讶,惶然拜下,欲要入内禀告,刘彻却摆摆手制止。

  “陈娘娘睡了么?”杨得意轻轻问道。

  “似乎还没有。娘娘向来睡的晚。去看了皇长子和悦宁公主睡下后,独自回了寝殿。”

  般若殿里依然温暖,与殿外自成一个世界。刘彻没有言语,柔软而猩红的地毯,履之无声,他掀了帘子,只见寝殿里青烟审审,宁静安详,阿娇坐在窗前,因夜深,早换了一身睡裳,望过来,神情讶异。

  般若殿里灯花毕驳,映在她脸上,频添一抹艳痕。

  和多年前,她在椒房殿里的回望,那么相像。仿佛,时光,从没有在她身上走过。

  而他,却淌过了时间的长河,七年的时光,无声无息的流了过去。

  六十八:瘦尽灯花又一宵

  刘彻扫过般若殿左右,冷笑一声道,“好奴才啊,主子尚未睡下,奴才们便睡死了么?”

  阿娇便一怔,起身道,“是我睡的晚,让她们先下去了——皇上怎么来了?”她的身段里不经意带出的一段软,一分纤,魅惑了刘彻的眼。

  “怎么?”刘彻含笑,眸光却冷,“这天下是朕的,朕有什么地方不能来么?——娇娇。”

  阿娇默然,这个男人,习惯了高高在上,一出口,就将她的心情破坏殆尽。“我以为,”她微笑着低首,“你应该往椒房殿的。”

  淡淡的北风扬起帘子,吹在她单薄的身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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