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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花无多却裹着被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她哪里知道,宋子星想的自然是她给唐夜打洗脚水去了……

  但其实今晚她打洗脚水是给自己,不是给唐夜。自她受伤以来,打洗脚水和洗脸水这两件事早已不用她做了。唐夜自己会动手,她自然是不会抢着去做的。

  还记得当初刚来给唐夜当丫环的时候,她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当你的丫环都要干什么?”当时自己铁了心想,端茶倒水这些活计还行,其他的一样都不会。

  未料,唐夜竟回了她一句,“打洗脸水和洗脚水。”

  也曾犹豫过,后来一想,不过是打盆水,洗哪里关她什么事。便自此从事这两件事,其他的一概与她无关。除非她闲着无聊,例如抢在唐夜之前去开门和陌生人搭话。或者挡在他前面为他打架,当然,替他挡黑衣人那一掌纯属意外,她是怕唐夜死了她的毒没人能解,她也得受罪甚至跟着陪葬,再说当时情况紧急,自己也并未想太多。如今回想当时真不应该硬接下那一掌,能将唐夜打得重伤吐血可见那人功力,应是早就预谋了藏在那些个乌合之众当中,伺机对唐夜下手,用心真歹毒,当然,再毒也毒不过唐毒。

  就在宋子星哭笑不得,花无多欲去打水之际,突然西院的院门被人撞开,一个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嘶喊着道:“唐公子,快救救我家小姐,唐公子……”女子披头散发衣衫破烂十分狼狈地向唐夜的寝房跑了几步便重重地跌倒在地上,似摔得不轻,半天都没能起身,虽然如此却仍声嘶力竭地喊着唐夜。而唐夜的房门紧闭,未见半点儿回应。

  院外,随后跟来的几个客栈小厮在门外探头探脑。

  花无多放下手中铜盆,走过去欲搀扶起女子,靠近后方才认出此女子是许倾城的贴身丫环春柳,见她现下如此狼狈,心中也不禁一惊,忙问道:“你家小姐怎么了?坐起来细说。”

  春柳并不起身,声泪俱下对花无多道:“姑娘,求你,求求你,你帮我求求你家公子,求他速速救我家小姐,再迟就来不及了。我家小姐被城外的山贼掳了去,性命难保,只有唐公子有能力救,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求求唐公子。”丫环边说边向花无多磕起头来。

  花无多如何拦都拦不住,不是她不愿意帮,而是唐夜紧闭房门,很明显不欲管此事。想到当初唐夜一掌将许倾城打飞,目光中的杀意;想到方才宋子星说“洛阳三虎”全家几十余口一夜之间被灭门;想到唐夜昨日还与她说:“我随时可取你性命。”唐夜岂是哭求便能求得的人,她心知求了也是白求,而且从小到大她从未求过人,更别提去求唐夜。

  看着不停磕头磕得额角流血的春柳,花无多也终被她这份护主之情所感动。

  花无多蓦地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双手握拳正欲上前推开唐夜的房门,这时,却听背后有人沉声道:“我帮你救出你家小姐,你起来吧。”

  那声音再熟悉不过,花无多蓦然回首望向已扶起春柳的宋子星,越发觉得宋子星今晚看起来顺眼。

  春柳识得宋子星,知晓宋子星的来历,一见他肯出手相救,不禁感激涕零,又要给宋子星下跪磕头,却被宋子星扶了起来。花无多刚有点儿感动,就听宋子星毫不羞耻地支使她给自己倒茶,花无多撇了撇嘴,还是给春柳和宋子星倒了茶。

  当下,宋子星仔细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春柳凄苦地说了起来。

  原来,许倾城自幼与唐夜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听到“两小无猜”这四个字用在唐夜身上时,花无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竟然有人敢和他一起“两小无猜”!命真是苦……一时却未记起自己与他指腹为婚岂不是更命苦。

  许倾城喜欢唐夜,不远千里从蜀地跟唐夜来到了中原。

  闻言,花无多连连摇头感叹,许倾城不仅命苦得和唐夜两小无猜不说,竟然还喜欢上了唐夜。花无多为此叹息不已,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毒粉上。

  春柳继续道,此次她与小姐还有几位青城师兄弟一路跟着唐夜来到了洛阳,终于见到了唐夜。但多日来唐夜对他们不理不睬,对小姐更是冷漠无情,小姐许倾城眼见唐夜对自己无情,终于心灰意冷,决定于今日返回蜀地。未料他们今早方才出城,便被黑风寨的贼匪们暗中盯上,原本青城派众人均有武功傍身也不是好惹的人物,自未将那些贼匪放在眼里。

  花无多听到此,便想起当初在洛阳郊外茶寮中,青城派一进来就赶走了两桌客人,作风的确比较张狂无惧。想来在四川,青城派也是横行霸道吧,引得贼人注意也不足为奇,做人还应像她一样低调行事才好啊。刚自我赞许一番,就听春柳凄苦地道,他们未料那群贼匪极为卑鄙,竟似早有预谋,在他们途经的茶寮的膳食中下了药,而他们也因一时未察中了这些旁门左道,当场所有师兄弟被杀,钱财也被贼匪洗劫一空,而自己更被那些人玷污……说到此,春柳两眼空洞,看得花无多暗暗揪心。那些人见许倾城美貌,便要带回山寨献给寨主当压寨夫人,春柳却是在失节后装死,待那群贼匪离去后拼了最后一口气挨到这里,只想求唐夜救出她家小姐,而她……春柳说到此,扑通一声向宋子星跪了下去,再次磕头求他定要救出小姐许倾城。

  宋子星此刻背对月光,面上神情看不真切,花无多却见他点了下头,莫名一阵心热。

  春柳见宋子星点了下头,凄苦一笑,突然转身一头撞上石桌一角,鲜血自她头顶流下,临死前嘴角那抹达成心愿的浅笑,令花无多深深震撼。她抱着春柳的尸身,紧握的双拳已咯咯作响。若不是现下自己受伤在身,说什么也要帮春柳救出许倾城。

  而此时此刻,唐夜房间的门依旧紧闭。

  清冷的月光照在院中,映在春柳的尸身上,一片冰凉。

  客栈老板听闻此事后,立刻跑来抱怨,说客栈死了人,对他们生意会大为不利,话还未埋怨完就见宋子星拿出几张银票塞到老板怀中,道:“我知道这客栈是李家产业,我与你家三少甚为熟悉,我会亲自向他登门赔罪。这三百两你帮我报官打点一下,并仔细办了这姑娘的身后事,剩下的是我给客栈的损失。”报官不需要任何银子,给春柳办后事也花不到二十两,宋子星等于给了客栈老板二百八十两银子,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花无多在心中暗算,她一向对银子比较敏感。这乱世之秋,春柳又是被郊外贼匪抢劫后自杀,官府未必会出面深究,多半是草草了事,客栈能得这样一大笔钱,也算是飞来横财了。

  客栈老板见了银票,又听是三公子的朋友,便不再多言,忙赔了笑脸,叫了几个伙计进来,吩咐其中一个去报官,其余的留下来打扫清理西院。

  现下不是忙这些的时候,营救许倾城要紧,花无多望着宋子星,宋子星瞥了一眼花无多,向她伸出手道:“你可愿与我同去剿灭贼匪?”

  花无多一怔,突然想起当初穹窿山宋子星剿灭山贼的一幕。其实这些日子她早已闷坏了,闻言,难免心中大动,目光闪烁,但转念一想又觉黯然,如今自己有伤在身如何去得,刚要开口推辞,便听宋子星又道:“一切有我。”

  月光如水,宋子星的神情全然纳入花无多眼中,他的目光清亮透彻,嘴角的微笑不似往昔,略带几分温柔却又有着莫名的诱惑,始终未曾收回向她伸出来的手。花无多望着那双因常年握剑长茧的手,悠悠道:“我现在连马都骑不了。”

  “那有何难?”言罢,宋子星蓦地抱起了她,在花无多的惊呼中飞身出了客栈。

  应该挣扎吗?花无多也有片刻茫然,但最终却任由宋子星将自己置于身前,一起纵马连夜出了客栈,心道,就当去玩好了。

  青麟客栈片刻后人去楼空,四下静了下来,唯有院中一直未被清扫过的枯叶随着夜风在院中盘旋。月光洒落,一地清冷,照在如何也清洗不掉的石桌一角的血迹上,略显狰狞。

  寂静的子夜,屋中忽传出一阵箫声,片刻,又归于宁静。

  不知何时,唐夜窗下半跪着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犹如鬼魅,屋中唐夜冷声道:“方圆如何?”

  那人道:“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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