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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是啊,该如何是好呢?他说的每一句都有道理,他说的话,自然都是有道理的,不会有她反驳的余地。

  “殿下的话,朕记住了。”

  她看着他,看到他也正在看着她,对她说:“弦儿,以后你若真想出宫去,就让我陪你去吧。”

  是吗,要陪她去,可是,不用了,以后她都不会私自出宫了。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说:“以后就有劳殿下了。”

  他对她笑,好像是阳光照拂,她的心柔软下来。若是他此时要杀她,她是不是也会心甘情愿引颈受戮?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只知道,好喜欢他的笑,好喜欢被他抱在怀里,好喜欢……

  她轻轻闭上眼,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吻。

  突然惊醒,她刚才……吻了他。赶紧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怎么会,她竟然鬼使神差,做了这种事。

  听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是吞咽的声音,抱着她的手越箍越紧。

  她应该说话的,说什么都好,朝堂上的事,晨曦今天送回来的信,什么都好……

  她知道的,他在等,等她开口,只要开口说话,他就不会……

  可是,什么都不想说,她什么都不想说。她明明知道如果不说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还没用过晚膳,不应该;今天吻了他,不应该。她都知道,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他好像等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有什么动作的时候,他吻了下来,她的耳垂,她的脖子……

  “弦儿……”

  听见他轻声呢喃她的名字。

  她还听见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默然哥哥,我喜欢你呀,我好喜欢你。

  这样的话永远只能在心里说。

  夜已深了,上弦已然熟睡过去。

  今天,她第一次吻了他。

  他应该高兴,可是,他知道她在害怕。

  她今天从夏依依那里得到了胡子长的底细,有很多话想问吧。可是,一句也没有问出口,那……是她在怕。她从来不是胆小的人,以前他要打要罚时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在战场上竟然敢身先士卒,光说到胆量,已经可算得是很英雄了。

  如今,让她不要再叫殿下,已然一月有余,她一次也没敢叫过别的称谓。那胡子长威胁要让她做不成皇帝,她居然也不敢来问他一问。

  在她的心里,他现在是什么?是什么也好,反正不会是夫君。

  他要怜她宠她,她只当他是故意要引诱于她,纵使两情缱绻之时,也是战战兢兢。在他面前,她连笑都不敢。这,当真就是他想要的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恼怒,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想这些也是无用。萧默然啊萧默然,你现在要怜她宠她又有何用?你舍得由着她继续当女皇,让她心里装满了国家社稷,让全天下的人来跟你分享她吗?你舍不得的,就连她每日在朝堂上,和那帮朝臣们同处一室,你都受不了。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等她不当女皇了,要怎么宠她都行。

  看床上上弦睡得香甜,默然不由得微微一笑。她总是睡得沉,那时,有刺客假扮成侍女,居然顺利混进赤宫行刺。幸好,她夜里宿在何处,即使是宫中人也少有知晓。捉拿刺客,那么大的动静竟没把她吵醒,当他赶至床前,她仍然好像现在一样睡得安稳。

  既然她当时没醒,这件事就不用刻意让她知道,追查下去,这事在宫中牵连甚广。当时想宫中安排侍女女官,本来是北月尚的旧制。北月尚历来罕有女皇,这样安排当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既然她做了南北月尚之主,留这些女子在宫中就不合适了。她们在宫中不过是白白蹉跎青春,等她有了皇夫,纳了侧夫,说不好还会被送几顶绿帽子戴戴。

  就这样干脆把所有侍女都撵出宫去。只是当时实在没想到,最后做她皇夫的人,居然是自己。

  今天她从夏依依那里知道了胡子长的底细,这倒也无妨,只是,这究竟是夏依依的无心之失,还是,根本就是她安排好的?

  这个夏依依,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迷迷蒙蒙,看不真切,是雾吗?虽然糊里糊涂,却似乎又有熟悉的感觉,总觉得是以前到过的地方。等等,怎么走来走去,好像都在原地打转?这里……难道是某种阵法?

  上弦发觉不对,赶紧停下了脚步。雾太浓,天空灰蒙蒙的,竟然分不清确切的时辰,环顾四周,雾气迷蒙,依稀是在一个花园中,似乎有假山流水,花草婆娑,只是看不真切。但是,阵法这两个字却让她突然想起了林侍郎。

  正当她心中游移不定,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箫声。

  上弦静下心来,侧耳倾听,想分辨箫声传来的方向。

  那乐音一忽儿远,一忽儿近,上弦屏息静气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是从哪里传来的。

  曲意实在清冷,听得上弦渐渐觉得冷了起来。不只冷,还没来由地想哭,心里只觉得越来越悲伤,又不清楚究竟为何要悲伤。

  上弦初时还未觉得怎样,直到鼻子发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方才惊醒过来。

  她刚才……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没来由地哭起来呢?

  想到这一点,环顾四周,雾似乎散去不少。面前数十步远的地方,仿佛是一个凉亭。上弦定睛细看,亭中坐着的人,衣袂飘飘,长发披散,手中持箫,好像是,好像是……林道长?真的是他,他今天穿的不是道袍,只是一件普通的灰色袍子,头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绾成髻,上弦却觉得,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像一位道长过。

  是因为,因为他的神情,很……淡,没错,是淡,他的人明明是坐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在那里。那一瞬,上弦只觉得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片虚空。

  不知该怎么开口,上弦只觉得喉头发涩,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她忘了,应该问的,问他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她会到这里来。

  上弦说不出话来,是林道长先开了口:“陛下,言言离家已经一月有余了,她临走时只说要去办件陛下交代的差事,最多一月便可归来,如今,期限早过却音信全无。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出门,贫道很是忧心,敢问陛下可知言言此刻人在何处?”

  听他说言言,上弦想了一想才明白过来,言言指的自然是工部侍郎林静言了。

  他有此一问,实在是人之常情,只是,上弦此时也只知道林侍郎已然离开天幕关,在回返尚京的途中。然而她一贯的行事谨慎,行踪向来飘忽,如今究竟走到了哪里,实在是不清楚。

  林道长还是静静地坐在亭里,双眼不知是在凝视着她,还是在凝视着虚空。看着他的眼,上弦不由得在心中推算,林侍郎现在大约是在哪里。

  “林道长,令妹已然辞别天幕关,起程回尚京,不日便可抵达,道长不必担心。”

  身后有个声音如惊雷炸响,打破了上弦的迷思。

  不等她回头去看,身旁已经有人站定。

  霎时一股温柔冷冽的气息包围了上弦,是晨曦,身旁的那个人是晨曦。有他在的地方,就连空气都是温柔的。只是,他身上的盔甲隐隐发出风雷之声,还有一股血腥之气,有点……冷。

  上弦偏过头去看他,他的脸上染有风霜之色,是不是她太多心?怎么会竟然觉得他好像长大了很多。

  她看着晨曦,晨曦却并不转头看她,反而对林道长微笑,右手有意无意地轻轻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

  “贫道只是担心舍妹安危,故有此一问,太子殿下万勿见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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