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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林静言仔细一想,也明白了:“陛下你指的是月尚每年夏天发的大水?”

  没错,月尚的大河每年夏初都会发大水,等到发大水时再攻打月尚,若在平时,自然是好计,可以打得月尚手忙脚乱。不过此时,反倒是这一念之贪,给了月尚准备的时间。

  一确定还有足够的时间,林静言立刻恢复了平时那种轻松的表情。盯着十字弩的眼神也变成盯着新玩具的那种,有些得意地对上弦说:“陛下,初八陛下生日那天,臣会送陛下一份能克敌制胜的贺礼。”

  “爱卿,这件事进行得越快越好,要花的银子只管到户部去支,但千万别走漏了风声,朕会先知会胡尚书的。”

  “陛下放心,臣明白。”

  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过了那张十字弩之后,林静言走了,上弦又召见了胡子长,对他说林静言要准备一份给她的生日贺礼,会去户部支钱。这位胡大人倒是问也不问一下,听明白就告辞走了,像是觉得上弦本就该奢靡无度,完全不值得惊讶似的。

  上弦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看来,在这位胡大人心里,对她的印象是愈发地差了。不过这一次也幸好他没有多问,原来他对她有偏见也是好事一桩来的。

  胡子长走后不久,以太子身份前去照拂五皇子一行人的晨曦也回了宫。上弦给他看了姬正风上的折子和那张十字弩。两人商量了一下,晨曦也觉得上弦今天的处理还算稳妥,再来也只有等林静言工部那边的好消息了。

  上弦回到坤安宫时,萧默然在抚琴。

  人还没到,就远远听见他的琴声,温柔平和,仿佛百川归海,又似乎是朗朗晴空。上弦原本纷纷乱乱的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待下了皇辇移步入殿,就看见了坐在琴案后的他。

  中午接受五皇子觐见的红色朝服已经换下了,如今身上是一件浅蓝色长袍。

  不管什么颜色,穿在他身上都好像很合适。红色能彰显他的尊贵,浅蓝色很适合陪衬他的优雅。呃,其实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好像都赏心悦目。会见各国使节时穿的精美朝服,从来抢不去他本人的风采,寻常穿的便服,好比今天的这件棉布袍子,明明极为普通,只因为是穿在他身上,立时就好像变得不一般了。

  他又把头发放下来了,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

  很奇怪的,寻常青年男子披头散发,总免不了要带几分疏狂的味道,可是他这样反而清雅至极,全无半分散漫,直让人觉得天底下的英俊男子应该都似他这般披散头发,才称得上是美男子。

  自从大婚以后,她处理完公事回来,他十次里面也有七八次是把头发放下来的,看来是真的不喜欢束发。真是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什么每天早上又定要她给他束呢?

  他必是知道她回来了,却依然清清静静不动如山,心神全贯注于琴意之中,琴音凝练如初。

  上弦屏退内侍,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默默听他弹完。

  一曲终了,只觉耳边还有琴音缠绵不绝,便如同早晨那百花之精酿的美酒,让她沉醉其中醒不过来。

  直到萧默然伸手把她抱进怀里,她才如梦初醒。

  今天他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见她回来就抱进怀里……不恭敬。只是摘下了她的皇冠,然后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也没有别的动作,就这样抱着她。

  他肯定知道这次五皇子前来,绝不是为她庆生这样简单。这种国与国的钩心斗角,都是他教给她的呢,只是他没有问起,她也不会说。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用晚膳的时候,上弦注意到他面前有一盏酒,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自己第一次尝到的酒。

  那个时候,默然哥哥是她的伴读,每次陪她用膳,总会先用一点酒。

  在她看来,那个小小的酒盏里装的明明是清水,只是气味不同罢了。每次见他慢慢品味的样子,她都好奇得不得了,那个东西真的那么好喝吗?

  那天终于拿定主意,求他让她也尝一口。

  从来对她都有求必应的默然哥哥,看她的眼神跟平时很不一样,不是一贯的温柔宠溺,而是好像是见到什么有趣的事,又不便对她说的样子。

  “弦儿真的想尝吗?”

  他看着她,是她从来没在他这里看到过的眼神,好像,好像晨曦每次要捉弄她时的眼神。怎么会?默然哥哥绝不会捉弄她的。

  她点点头,以为默然哥哥会把酒盏给她,哪知道他只是用一根筷子在酒里蘸了蘸:“张嘴。”

  咦,只是一滴吗?小气。她乖乖张嘴,默然哥哥用那根筷子在她舌头上点了一下。

  啊,好辣,她张着嘴不停地扇风进去,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她听到默然哥哥问她:“还要吗?”

  她拼命摇头,不要,不要,这种东西她再也不要了。然后她发现默然哥哥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默然哥哥……很少笑的,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也不懂什么叫国仇家恨,只知道默然哥哥他……不开心。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心呢?如果,她把那一盏酒都喝了,默然哥哥是不是就能常常笑了呢?还是,要她天天都喝才行?她愿意的,虽然好辣,好难受,可是如果能让默然哥哥笑,她愿意天天喝的。

  连她自己都已经忘了,曾经,她是那么地想要让他开心……为了这个,什么也愿意做。可是现在……能让他开心的事,她一件也做不到了。

  她不能让出皇位,她不能不顾晨曦和月尚隐姓埋名了此残生,她也不能干脆去死……

  现在,死去的她比活着的更能令他开心吧。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懂啊,这么多年,她还是不懂。他的心思……她永远也不会懂吧。

  可是,她是真的很想让他开心的,真的……

  夜里,上弦已经沉沉睡去,萧默然看着她的睡颜忍不住心情大好。

  佳林那边终于坐不住了吗?这些年由他坐镇,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现在他失势,那边算是终于等到机会了。

  来得好,浑水……才好摸鱼嘛。

  弦儿,你这次要怎么办呢?

  只是那个月晨曦今天居然诱她饮酒,这个该死的,难道不知道她这伤是要忌酒的吗?

  想到这里,他抱着上弦的手紧了一紧。她的伤,究竟还要多久才能好呢?

  以后的几日,林静言一直告假,没有来上朝,上弦知道她一定是在家闭门研究,虽然心中忧虑,却也忍耐下来没有去询问进展。直到三月初七,上弦十九岁生日前一天,林静言终于来上早朝了。

  上弦见她眼圈黑黑的,果然这几天是日以继夜地工作,心中大是安定。她今天会来,一定是有好消息了。

  下朝以后,上弦把她留了下来。

  “林爱卿,你那里可是有好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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