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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他这一吻倏忽落下,连长安立刻粉面含春,凤眼欲怒,却终究不曾发作。她侧身让开他的唇,耳中满满盘旋着的都是他低沉的笑声。

  “奸夫淫妇!”经过这些时候的运气导引,那“连怀箴”的内伤显然已大有起色,这一声喝骂中气十足。她推开欧阳岫,站起身来,厉声下令,“叶洲,你还不下手?”

  扎格尔松开环住连长安的手臂,转而从怀中摸出一柄镶宝石的牙玉短刀,塞在她掌心,“这可是我的宝贝,现在送给你,要拿好了。”

  说完,他一横手中金色弦月,对叶洲道:“来吧!我们再打一场看看。”

  叶洲不为所动,呆滞的目光始终凝在连长安身上,双掌抬高,左右分错,眼见就要动手。

  连长安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一拉扎格尔的袖子,在他身后轻声嘱咐:“你先不要管叶洲,我想办法缠住他,你去制住那女人……”

  连长安很担心扎格尔不同意,更怕他反问“你打算怎么缠住他?”事实上她也的确没什么办法。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不过是个灵光一现的主意——有这么“灵光一现”已经不错了,至于在顷刻间做出一个足以支撑这“灵光一现”的计划,这的确超出她的能力太多,她还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幸好,也不知扎格尔是太笨想不到这一点,还是真的太相信她,竟干脆地一点头,答:“没问题,你放心吧!”

  连长安又想笑了,明明敌众我寡,明明身陷绝境,明明生死一发。却不知为什么,心中那股长久以来始终无法挣脱的愤怒与偏激,全都冰消雪化无影无踪,整个人有着前所未有的镇静、平和甚至喜悦。

  她抬起头来,向远方遥望。铅灰色的浓云层层叠叠,仿佛铸在这天地之间的硕大铁笼,将造化万物通通禁锢其中——像是要下雪了。

  可无论怎样阴霾沉郁,冰冻一切、席卷一切的风雪,也总该有停的时候。

  连长安双手使力,向两旁一分,耳中只听一声清越龙吟,手中光芒乍现,璀璨不可逼视。

  而那颗心,分明通彻明亮,宛如这刀刃一般。

  第三十四章 一念间

  几乎就在叶洲拳风落下的瞬间,扎格尔的身子已疾冲出去,在清晨微曦的薄光里,仿佛草原上轻捷的猎豹。这本是死地求生险中求胜的法子,他此刻左右及后方都是白莲一党,前面又有叶洲,无论被谁出招拦下片刻,立刻都会被四面八方围上来的人剁成肉泥。不料,叶洲竟仿佛痴傻一般,任由他从身旁飞掠而过,连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也许除却“怀箴”,以及“怀箴”吩咐的那个“妖物”之外,闲杂人等在他叶校尉的心里,都是水月镜花。

  这早已不是沉迷,不是服从,而是彻底被……蛊惑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扎格尔已纵出三丈远,而其余的白莲刚刚反应过来,这才想起提步追赶——此刻在他面前,只剩下重伤初愈无力动手的“连怀箴”,以及替“宗主”护法的欧阳岫两个人了。

  “小子找死!”欧阳侍剑又惊又怒,高声呼喝,身形一错已挡在“宗主”面前。扎格尔奔行的速度丝毫不减,只腰身忽然一低,脚下分明是平地,那姿势却像是伏在马背上突进狂飙。欧阳岫一愣,还未瞧清这是什么架势,扎格尔已奔至近前,一道灿金色的刀光骤然自胸中泼泄出去,几乎贴地而行,直斩她的双足。

  “侍剑”本是文职,欧阳岫功夫底子虽不错,临敌经验却差,见对手突出怪招,并不敢硬接,又因为护卫“宗主”的职责在身,更不能向两旁躲闪,便只有朝上方纵跃一途了。扎格尔早料到如此,招数走至一半忽然硬生生转折,刀尖朝高处一挑——欧阳岫一条右腿顿时血如泉涌,整个人狠狠地跌在地上,而那把染血的金刀已顺势搭上了“连怀箴”的玉颈。

  “不想她死,就都住手!”扎格尔大喊,声如雷震。

  欧阳岫本来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再战,被他这当头一喝砸下,双腿顿时软得半丝知觉也不剩,加之伤重,头一歪,竟昏了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数丈之外,叶洲的双手已掐住了连长安的咽喉,正在极缓极缓地收紧。

  说起来,连长安虽因着莲印的关系,自小未曾习武,但半载间剧变接二连三地发生,她被逼无奈动刀子的经验,无论如何也比爬墙要多——只可惜,扎格尔给她的短刀纵然是吹毛断发的利器,砍不到人身上也是枉然。在武艺高绝的叶校尉面前,她顶多算是一只爪喙特别尖利的小鸟罢了。

  她靠身形急退避过叶洲一击,又靠宝刀的霜刃挡下半招,最后甚至连狼狈不堪滚倒在地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都用上了,终究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真的像只小鸡雏般,被人掐着脖子轻而易举地拎起来,双脚离地,生死一线。

  他手掌上包着的粗布摩擦着她细嫩的颈项肌肤,连长安渐渐觉得呼吸困难,眼前满满都是鲜红血光。她拼却了最后的气力挥刀去斩,心里却真的怕极了等那血光散去之后,地上掉着他的残肢断手——这感觉甚至比害怕自己当真死在他手上还要强烈。

  可是事实证明,她还是小觑了叶洲——手中一松,不知怎的刀就不见了,意识渐渐模糊,有黏稠的液体顺着自己脖颈胸口,不住向下流淌。

  她也许真的要死了吧?鼻端竟莫名闻到了盛夏里,清晨时荷塘旁的凛香。

  “……放开长安!否则把你们全都碎尸万段!”扎格尔额上青筋暴跳,状若疯魔。

  他的金刀已在“连怀箴”颈上切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可“白莲宗主”却没有露出半分恐惧惶急的神情。她一直在笑,笑容绝美不似凡间人物——笑着,直视他的眼睛,“你不会杀我的,你舍不得下手……是不是?”

  扎格尔焦急得都要呕出血来,哪里肯听她啰唆?但是很奇怪,那甜甜糯糯的声音仿佛一根极细的银针,直扎进自己耳鼓最深处……他不禁身子一震,迟迟疑疑低下头,正对上她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那双眼瞳又黑又深,仿佛没有底的水井,又仿佛激流中的旋涡,扯着你的神志不由自主地下沉、再下沉……部族里的老者口口相传,从草原向西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沙海,沙海中心是个会走路的圣湖,只有真正的大单于能找到那湖泊,在湖中沐浴,接受长生天的神启。而赝主们则会受天神惩罚,永远沉入湖底……

  沉入湖底的感觉,应该就是这样吧?

  “……放下兵刃,放下……很重是吧?你马上就要拿不住了……”“白莲宗主”的笑容越发娇艳明媚,衬着如雪肌肤,整个人简直像是发着光。

  扎格尔果然觉得手腕越来越沉,像是幼小时偷拿父亲的战刀挥舞玩耍,险些自己把自己绊倒,砍掉一只脚……

  混沌的云在他的瞳孔中旋转,眼前这张殊色丽颜占据了他所有的思想与视线……忽然,扎格尔在这张无可比拟的面孔下又看到了第二张脸,仿佛一个人临水自照,那模模糊糊动荡不安的幻影般的第二张脸……这张脸没有那么完美也没有那么娇媚,相反地,满是戾气满是凶煞,双目凸出脸色青紫,宛若修罗恶鬼。

  扎格尔的刀的确从“连怀箴”的脖子上拿开了——金光一闪,又架了回去。

  “白莲宗主”尖声惨叫,犹如嘶嚎的女鬼。她的一只耳朵带着大片皮肉滑落下来,扎格尔面无表情,淡淡道:“丑八怪,也学人家用美人计吗?”

  下个瞬间,他的话音猛地一滞,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次不是错觉,“连怀箴”的“第二张脸”真的出现了!仿佛一道波光在她鲜血淋漓的面孔上一转,整个人已赫然变了模样,纵然还能算是个小美人,可与方才的艳光四射不可逼视有着天渊之别。

  扎格尔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你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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