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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他笑着:“谢郡主赏识。”一面引了路道,“郡主可还需要小人伺候着?那牟尔念就在最后的房间里。单独一间的,郡主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我不得不打量了他一眼。我堂堂一个郡主,深更半夜来探刺杀皇上的刺客,自然是有不方便的话要说。

  我接过灯笼,道:“不用了,你出去候着吧,我自己进去。”

  小丰子喏喏地退了出去。

  蜿蜒曲折的过道又深又长,四面是粗壮的牢笼。那笼里关着的人都睡着,偶尔几个被灯笼光射醒了的也只翻个身继续睡了。能够这样不吵不闹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终于走到最后的房间,地上铺了干净的稻草,牟尔念斜身躺在上面,跷着腿叼着草,倒一点没有囚徒的感觉。

  我窸窸窣窣地开着门,牟尔念仿佛没听到一般,跷着的脚继续上下晃动着。

  我躬身进去,门也不锁,径自蹲在地上把篮子里的酒肉一盘盘地端出来。

  我们的无言倒在这囚牢里弄出一种无比诡异的气氛。

  “你敢背对着我?就不怕我现在把你杀死在这里吗?”牟尔念终于开口。我微微一笑:我仿佛又赢了?

  我继续做着手上的事,笑答道:“你要是心里真有那么大的怨念,当初那一剑就不会偏。你当初就有机会杀我,现在又怎么会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手无寸铁?”他在草堆上翻了个身,我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说实话,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我取菜的手动作慢了慢。

  “那你腕上的是什么?”

  腕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鱼肠还是缠丝。但是,我还是把话题引向我关注的地方:“你是在说这缠丝吗?这个东西我还真不知道有什么用呢!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一生下来就带着这东西。”

  他不说话,仿佛在思考着我的话里有几分的可信。

  “你以为刚才我是不想杀你吗?是你身上的力量隔开了我的剑,你只要有它在,一切刀兵都近不得你的身。”他懒懒地动了动嘴上的稻草,吐字有些含糊不清。

  我有些怔忡。力量?是我腕上的缠丝吗?

  我倒了杯酒递给他,他也不推辞,举过就饮。我笑:“你为什么要来刺杀皇上?”

  他吧唧着嘴巴:“我身为贺则的守护难道不该来杀他吗?”

  “守护?”我将端出来的酒菜挪到他面前,“那你早开始去哪里了?”

  他转过酒杯:“你以为我不想吗?只是不能而已……”他的声音有些迷茫,渐渐转低。

  我继续说着:“那你杀了他,然后贺则被灭族就是你要的守护吗?”

  他的眼睛突然有了怒气:“我能杀得了他,就杀得了那个殿下,那谁又来灭我们贺则?”

  “我该说你自负还是愚蠢呢?”我讥讽地看着他,“你觉得凭你一个人杀得了整个君国的人吗?到时候你准备带着什么回去贺则呢?战争?你以为贺则还能打几年?你看看你现在杀成了吗?”

  他一摔杯子,杯子掉在草堆上,骨碌碌地打了个旋,没有破:“若不是你我怎么杀不了?”

  我顺手拿起酒壶朝他泼去:“若不是我你就杀得了了吗?你自己摸着你那心口说说!三千御林军,杀不死你也累死你!”

  酒水从他的发稍顺着面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他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酒气。

  我心想着,这小丰子找的酒还不错嘛。

  他突然疯狂地笑起来,笑得眼泪流出来,比酒水还多:“你堂堂郡主,你懂什么?你不过是个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丫头!天下谁人不知,皇上对你凤仪郡主的宠爱冠绝天下!你懂什么啊你!”

  我心头一叹,原来又是个可怜人。

  他一个劲儿地笑着:“杀得了杀不了又如何?杀得了我回贺则去,杀不了我毁贺则去!他们每个人都说对我敬重,其实谁不是把我当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谁不是指望着我保护他们?说是族长的儿子,可我连个家都没有!我除了这把剑什么都没有!”他从那草堆下拿出剑来,轻轻地抚摩着,仿佛抚摩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孩子,眼里有那么多的疼爱,那么多的依恋。

  我蹲下身去,他仿佛没看见我一样,自顾自地说道:“你们那皇帝还想要我的剑,只是他拿不走!这神兵选择了我,他以为他是帝王就可以随意支配它了吗?帝王?可这是神!”他高高地举起剑,眼中满是疯狂。

  我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那把剑,竟然是冰凉刺骨,我赶紧缩回手。他却神色怪异地看向我,狂笑道:“是你!果然是你!”

  我只觉得他仿佛陷进了自己的世界,不再搭理他的话,问道:“这把剑叫什么?”

  他眼里有兴奋:“叫决天,我是他的神——御吒!”

  原来他果真不是祭司!

  我看着他的神色渐渐转为平静,这才说:“谁说我不懂?那种畏缩在黑暗里的恐惧,那种希望被人救赎的期翼,那种……”我望着他的眼睛,想起那些抹不去的日子,“蚀骨的寒冷,那种固执的偏激,其实也只是想找到一个可以温暖自己的人罢了!我比你更清楚,我过了整整九年这样的日子,每天都想着怎么活下去,怎么从那些拳打脚踢之下夺一点点食物,怎样从无边无际的恐惧里逃离。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而你呢?你不是还有一个爹爹吗?尽管不是你的亲爹,但是他至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你没有家吗?是你自己不肯要那个家罢了!”

  他的嘴唇哆嗦起来。

  其实他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哪里像我一样,整整三十一年,每天都回想着那些日子,一遍一遍体会得无比清晰。

  他看着我,终于吐出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笑着望向他的怀疑:“一个死过一次却又舍不得离开的人。”

  我提起篮子,将酒菜留在他的牢房里,转身出去了。我知道这种人不能逼得太紧,我说得够多了,到底该怎样抉择,权力在他不在我!

  我将门锁上,仿佛没有看到那堆稻草上遗留了一块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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