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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木槿咬牙切齿,却不知是恼恨还是担忧。

  她与许从悦堪称患难之交,尚因那日许从悦引开过许思颜而心生疑惑,继而对许思颜如此信任许从悦有些担忧,再不料会是这样的缘故。

  楼小眠又道:“但慕容琅如此任性,临邛王等竟没有制止,足以证明慕容家也非真心与雍王联手,只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吧!若皇上败,慕容太后可扶雍王登基,亦可另立新君;若雍王败,慕容太后依然是慕容太后,谋反的只是雍王而已,光慕容继初的死,便可为慕容家脱罪找到足够的理由……”

  “慕容继初死了?”

  木槿又踉跄了下。

  这山路越来越坎坷了,木槿当真要扶紧楼小眠才能走稳。

  楼小眠道:“这事儿是青桦打听到的,慕容继初到底因何而死,我也不清楚。”

  他口中说不清楚,唇边却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深深看向木槿。

  青桦已在前方听到,忙道:“是!属下寻找皇后途中遇到在醉霞湖之战中逃出的琴师,据他所说,欣赏歌舞中途,临邛王的两位公子忽然为一名歌姬起了争执,双方打了起来,后来连慕容继棠都卷了进去。这时后院忽然失火,接着发现有人中毒,正混乱之际,慕容继初不知被谁杀了,然后便有一队人马冲进来就砍人。琴师也说不清是来了贼子,还是雍王反叛,问皇上下落也说不清,我又因见了皇后放的焰火信号,只得先和楼大人过来寻皇后。”

  木槿忆起许思颜提过慕容氏几兄弟不睦,便知他本是在这场家宴上利用慕容家的内斗除去尚有几分能耐的慕容继源或慕容继棠,毁去慕容家下一代的根基。

  但许从悦既已与慕容家联手,自然早早将计谋相告,于是死的就成了为保世子之位而投向许思颜这边的慕容继初。

  于是,慕容家成了受害者。

  连慕容琅目前都在搜查“情敌”,而不是跟随许从悦围击许思颜。

  楼小眠正是许思颜心腹大员之一,对皇家和慕容家诸多纠葛知之甚深,虽不曾参与此事,但以他的敏慧玲珑,事后猜出前因后果着实不难。

  谋中有谋,局内有局,终逼得许思颜身陷困境,许从悦步步危机,慕容家牺牲了一个无德无能却占据世子之位的子弟后,反而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进可攻,退可守。

  木槿终于只能叹道:“或许,这大吴朝堂,实在是平静的太久了!”

  楼小眠瞅着她,柔声问:“怕不怕?”

  木槿唇角一扬,眉梢间已有放旷不羁的风姿映亮了深沉夜色,道:“不怕。从我第一天被人称作皇后,我便知道我们的宝椅下早晚会染满鲜血。但只要我们还站着,染的只能是别人的鲜血!”

  楼小眠微一恍惚,“不论哪朝哪代,哪位帝王,万民尊崇的荣光,其实都是万人血光堆砌而成。”

  木槿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叹道:“我并不需要那样的荣光。但这条路我不得不走下去,披荆斩棘也要走下去。”

  否则,她连同她的孩子,将不得不用自己的生命和血肉去成就另一位帝王的万丈荣光。前面郑仓忽道:“到了!”

  木槿抬头注目,却已行到醉霞湖边。前方湖面近岸处生有大丛芦苇,有陈年的芦杆瑟缩于夜风中,更有新生的蒹葭悠悠摇曳,将几处水面掩盖得结结实实。

  木槿便看向楼小眠,“咱们藏水里?”

  楼小眠微笑,“你不怕被冻坏?”

  “我怕楼大哥冻坏!”

  木槿扬眉睨他,仿佛他才是朵经不得风吹雨打冷水浸的娇花。

  楼小眠也不介意,柔声道:“你不怕冻坏,也需担心你的孩儿冻坏罢!”

  他的笑意浅浅,如轻羽飘拂,软绒绒的似可拂入人心。木槿没来由地心跳便顿了一拍,红着脸吐了吐舌。

  而郑仓已运起轻功,稳稳地飞入一处苇丛。

  片刻后,竟撑了一叶小舟从苇丛中行出。

  木槿眼睛一亮。

  楼小眠不会武艺,尤其双腿不良于行;她又是六个月的身子,再连夜奔逃恐怕都会经受不住。且慕容琅那里显然带了用以追踪敌人的猎犬,极难摆脱,真被追上只能束手待毙了。

  楼小眠却令阿薄和秋水到隐蔽处互换衣裳,并替阿薄挽起和木槿一般的发髻,腹中也塞了一团干草,再将木槿身上那件披风穿上,乍看去俨然便是个怀了六七个月的小妇人。便是有猎犬追逐,也很容易被木槿穿过的衣衫上的气息诱导过去。

  “你与千陌、青桦等设法出现在慕容琅跟前,引他们出山。只要他们离去,我和皇后便很容易脱身。”

  阿薄忙道:“是!公子放心!”

  木槿初见他时,他尚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书僮,如今隔了一两年,却已长成颇为英气的少年,但身量瘦小,看着倒和织布有几分相似。

  她有些伤感,又有些担忧,嘱咐道:“不要和人硬碰,万事以保护自己为先,知道吗?”

  阿薄笑道:“小人谢皇后娘娘关心!不过公子出门时就说了,万事以保护皇后为先,必要时连他都可以弃下,更别说咱们的小命了!”

  木槿忽然哽住,抬眼看向楼小眠。

  楼小眠微冷了眉眼,“哪来那许多的废话?快去快去!”

  阿薄应了一声,忙招呼青桦和千陌等人。

  青桦刚和木槿会合,本不愿离去,但朝中上下无人不知他是皇后的心腹近侍之首,有他随在阿薄身边,无疑更易瞒过众人。他向郑仓一颔首,“皇后娘娘就拜托郑叔了!”

  郑仓道:“放心!”

  青桦深知郑仓身手不在自己之下,又叮嘱了随行的小鱼等小心保护,这才随了阿薄离去。

  楼小眠扶木槿、秋水上了小舟,自己再踏上去,水已淹至船弦边。

  郑仓解开外袍放于舟上,才踏入水中,将小舟轻轻推往苇丛中藏起,说道:“皇后娘娘,公子,追兵估计还有一阵还到,不妨先在小舟上小憩片刻,养养精神!”

  楼小眠轻笑道:“嗯,辛苦你们了!”

  那舟极小,刚能容木槿、楼小眠并头躺下,秋水勉强蜷在另一头。

  小鱼等二人也随之下水,亦脱了外袍放于小舟上,然后与郑仓静静立于小舟旁的水中守护。

  好在他们三人都有武艺在身,又是男子,此时已是二月底,夜间的湖水虽冷,倒还不至于受不住。

  木槿极好奇,问道:“楼大哥怎知这里会有小舟?”

  楼小眠倾听着湖水拍岸的声间,神思有些恍惚,待木槿再问了一遍,才回过神来,轻笑道:“这小舟是雍王送我的。”

  “雍王?从悦?”

  “你可记得前年你小产前我们去找你,就曾提过想约你来醉霞湖他的宅子里坐坐?后来接连多少的事,你一直不得空,我却来过几次。”

  “倒不爱看雍王家的歌舞,却爱这里清静,觉得跑这边买两间茅屋一叶小舟当个渔夫,可当什么王侯将相自在多了。雍王听说,便开玩笑送了我这叶小舟让我打渔,说是和这里的渔夫一吊钱买的。野渡无人舟自横,倒是好意境。可惜俗人终究生存于俗世,我究竟能来几回?去年秋天过来看了一回残荷红枫,便扔在这边荒僻之处了。刚叫郑仓过来瞧了一眼,大约有着官家的标记,居然还在,正方便咱们用来藏身。”

  木槿瞧着他那比女子还要清好几分的面庞,真心诚意地说道:“楼大哥哪会是俗人?我向来也觉得朝堂里那些乌七八糟的腌臜事脏了楼大哥……楼大哥这样的人,就该隐居山水林泉间,对一船明月,伴一棹清风,吟一曲好词,饮一壶美酒……”

  楼小眠听得恍惚,一时竟似身在梦中,牵着她的手指便微微发凉。他阖一阖眼,轻声道:“若小今还在,有她伴我,或许,我真能放得下那一切……前人勋业后人看,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对这一江风月,远胜千户封侯……”

  木槿笑道:“没有了小今,没有了亲人,楼大哥也可以娶一位贤惠美丽的妻子,生几个乖巧聪慧的儿女,岂不一样过得逍遥快乐?”

  楼小眠看着苇丛里的郑仓等人,静静道:“晚了!”

  “嗯?”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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