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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〇


  木槿微哂,“寻常人家就没有天降横祸了?人在世间走,怎可能不沾惹是非?便是你不惹是非,也难保是非不来惹你。”

  话未了,仿佛为了应和她所说的话,忽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便见宝剑光影曜曜,自惨叫声处嗖地飞起。

  剑影后,犹有两道人影奋起直追。

  木槿立时兴奋,拉过许思颜便追逐上前,笑道:“就猜着他必藏在这里!咱们追!必要让我这绯期哥哥知晓,不只五哥可以治他,他再惹事,咱们一样能让他生不如死!”

  别处亦有叱喝之声,但见几道人影兔起鹘落,都飞奔而去。

  二人奔近,便辨出那持剑之人果然是孟绯期,追他之人则是离弦和青桦。

  他奔出的那户人家已传出惊叫痛哭。听那哭嚎之声,应该是他被发现踪迹后急于奔逃,顺手一剑杀了奔出查看的那家男主人婵。

  许思颜恻然,叹道:“木槿你做套黑衣裙吧!”

  “嗯?”

  木槿纳闷。

  出嫁四年,她依然是十七八岁如花的年纪,且长了张娃娃脸,所穿服饰或粉嫩,或淡雅,向来不曾穿过黑衣。

  许思颜瞅向她,“穿套黑衣,那张乌鸦嘴才算名副其实!”

  木槿的脸黑了黑,倒也不曾恼怒,只是看向孟绯期的眼神愈发冷冽。

  纵对萧氏有成见,那些平民百姓何辜?

  今日之后,方才那家团聚其乐融融的景象,很难再找回来了吧?

  若死的是全家的顶梁柱,这户人家差不多便被毁了……

  思及此处,木槿扬出飞出若干钢针,幻作流星般的细碎却清亮的光芒,径飞孟绯期,却是直奔要害,再不容情。

  孟绯期扬剑击落时,身形一顿,已被离弦、青桦缠住。

  木槿淡淡道:“青蛙,别饶了他!便是留他一条命,也需砍了他两条腿,看他四处生事害人!”

  她向来对孟绯期另眼相待,再三被他坑害也不肯痛下杀手,无非是因为他是萧家人,是萧以靖的亲弟弟。如今眼看他连萧以靖一起算计,全无半分骨肉之情,她对这个半路杀出甚至在蜀国都不曾见过几面的堂兄自然更不容情。

  孟绯期身手虽高,但一个离弦便能和他斗个半斤八两。如今再加上青桦、顾湃等人,自然处处被动,早先在楼家便中了两剑,不得不落荒而逃;好容易逃到这边,寻着个普通民居暂避,再不料木槿受了几次暗算,出宫前早将百宝囊装得满满的,虽没养伏虎岗遇到的那种吸血蝶,倒也能动些手脚,硬生生将他从在黑暗里找了出来。

  坊间已有人敲起锣鼓,高声叫道:“杀人啦!强盗杀人啦!抓强盗啊,抓强盗啊……”

  孟绯期如一只暗红色的巨大蝙蝠,在刀光剑影间腾挪飞跃。刀剑交锋迸出灿金火花,映亮了那张绝美却苍白的面庞。

  虽被逼得狼狈,他依然桀傲,乖僻,放诞不羁。

  险险避过青桦刺向他胸腹间的致命一剑,他的目光狠狠剜过木槿,却盯向了许思颜,居然冷冷道:“皇上天下至尊,甘心将绿油油的帽子天天戴在头上,真是天下奇闻!”

  许思颜负手而叹:“你忤逆父兄,目无君长,脑袋还能好好长在脖子上,才叫天下奇闻!朕瞧着萧以靖砍断的不是你的手筋脚筋,而是脑筋!”

  木槿给气得笑出了声,“如此乖张无礼……居然会是咱们萧家的子孙?”

  织布等已从另一边赶来,帮着上前继续围殴孟绯期,闻得木槿话语,便笑道:“自然不是!也不看看他母亲是干哪行的!千人骑万人压,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红万人尝,天知道是哪里跑来的狗杂种,也敢冒认王亲!”

  孟绯期闻言,似被猎人一箭射中翅膀的夜鹰,凌空拔起的身体在暗夜里蓦地一顿。

  他回眸看向织布,美得妖异的眼睛里仿佛要射出毒箭来,生生地把织布钉死于地。

  不过这一分神的工夫,离弦一刀劈过,他再也避闪不及,从面颊到脖颈处被刀尖刮过,划了细细的一道,顿时渗出血来,那绝美脸庞愈加苍白似寒雪,荒凉如野漠。

  他的薄唇抿紧,字字如霜雪天的凛风刮过:“有本事便叫萧以靖砍了我这颗大好头颅!否则,我早晚要他萧氏满门生不如死!”

  木槿本觉织布说得刻薄,此时见孟绯期狠戾,不由心头震动,已有杀机腾起。

  “绯期哥哥,我可真是……太害怕了!”

  她盈盈而笑,趁着几名高手逼住他,数枚钢针劲疾飞向他的要害之处,“与其让我萧氏满门生不如死,不如……你去死吧!”

  这人心胸狭窄,报复心强,加上身手绝高,防不胜防。

  既然他打定了主意与萧家为敌,今日便该斩草除根,以免后患无穷。

  孟绯期勉强躲过木槿的钢针,目光愈发多了种近乎绝望的决然和狠毒,竟不顾强敌在侧,腾跃着如猛龙出海,径击向木槿。

  木槿待要提剑迎敌之时,许思颜已执剑在手,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却也不急着动手。

  他身畔的周少锋等亲卫早已看得分明,立时迎上前去将孟绯期接下,竟是和离弦、青桦等人前后合击,袭向孟绯期。

  许思颜悄声向木槿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何况有我在,要你当什么女英豪?安心做你安富尊荣的皇后娘娘便好!”

  木槿心中一荡,已应道:“好,我们……便静静赏着这里的好风光吧!”

  秋日里的夜晚,下边一群寻常百姓敲着锣呼喝着远远围观,上边一群人挥舞兵刃杀得昏天黑地,哪有什么好风光?

  但这似乎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一刻,他执着她的手,她靠着他的肩。

  连厮杀声都似已远去,只余了彼此清亮明眸倒映对方面容,在瑟瑟秋夜里如明星般璀璨耀目。

  许久,木槿“噗”地笑,眉眼间有几分促狭,“大郎,你没什么要问的吧?”

  许思颜挑开凌乱飘到她面庞的碎发,看着她圆润莹洁的面容,慢慢绽开浅淡笑意,“没有。”

  木槿坦然地看着他,“我想和喜欢的人相伴一生,而不是猜忌一生。我希望我喜欢的人在我跟前永远是最真实的。因为我在他跟前也已是最真实的。唯有如此,这世间才没有人可以离间咱们。”

  许思颜静默片刻,缓缓将她揽回怀中,收紧臂膀。

  紧得仿佛要将她化作与自己交缠一处的双生树,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一世匆匆,多少人擦肩而过,又有多少人有缘相视一笑,进而把酒言欢?

  而谁又是那个人,可以与你携手比肩,览遍人间沧桑,看尽盛世繁华,静度似水流年?

  许思颜眼底蕴着悠悠流光,像对木槿,又向对自己,悠悠道:“是的,没有人可以离间我们。大郎喜欢的是木槿,木槿最喜欢的也是大郎。”

  未曾相遇之前,总会遇到一些人,一些事。

  其中的某些人,某些事,难免沉淀成心灵最深处的秘密。即便亲密如爱人,都无法轻易敞开或分享。

  可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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