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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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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慕容雪将话头引到木槿行止不检上,许思颜再未曾说过一句话。 柳荫投于他的面庞,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却在木槿出言捅破与皇太后间勉强维系的那层窗户纸后,目光直直地凝注于木槿身上,幽深里有隐约的怒意闪现。 听得木槿问他,如潭深眸顷刻温雅如素月流辉。 他握住她的手,轻笑道:“既然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朕若信了,岂非如三岁小儿也不如?那皇后该何等失望?” 他说着时,已不觉低头看向她的手。 握于他的掌心,她的手不若从前柔软,指骨明显地僵硬着。 这样的大热天,她的掌心竟是冰凉的。 她的话语虽迅捷凌厉不留余地,圆圆的脸庞看着却纯稚一如平常,一双大而分明的眼睛里却是与此刻烈日炎炎截然相反的淡漠,——甚至没有她话语中的憎恶。 他忍不住又向前挪了一挪,让她的身子靠上了他的肩胸。 慕容雪看一眼那藏于木槿花后始终没机会打开的角门,暗自叹息一声,说道:“既然皇后如此厌憎哀家,柔妃的话,的确连哀家也不敢相信了!” 临邛王一惊,忙道:“太后,若贤妃说谎,那贤妃怎会落水?慕容府的人无不知贤妃不通水性,胆子又小,怎会拿性命开玩笑,自己跳入水里找死?皇后所言虽有道理,可萧太子入吴两个月,皇后都不曾和兄长好好见过一面也是事实。今日……是皇后第一次单独……见到萧……” 慕容雪皱眉递过去一个眼色。 临邛王迟疑着顿住口,躬着身抬袖擦额上的汗水。 再说下去,连新帝新后之间的那层窗户纸都要被捅破了。 虽然谁都没有说,但他们都心知肚明,正是新帝的疑心,皇后才无法和萧以靖相见,也从不肯主动提出要和萧以靖相见。 许思颜暗怒,却淡然问道:“舅父,不是说今日只是自家人一起吃顿饭么?难道是皇后做主邀请了内兄?” 临邛王刚擦掉的汗珠顷刻又大颗涌出,只得道:“太后派人传话时,听说萧太子救了继源,又想瞧瞧萧太子的人品模样,便一并请来了……话说贤妃还有个庶妹,已至适嫁年龄,若能侍得太子身侧,也是两国幸事。” 萧以靖一直待在稍远处的木槿花下,抱着肩冷眼旁观,忽听得临邛王如此说,唇角轻轻一勾,漫不经心道:“好呀!我夫人时常觉得府中寂寞,若能多个人过去为她端茶倒水,让她抖一抖当主母的威风,她必定乐意得很。” 临邛王听得已不自禁地抖了一抖。 虽说庶出,好歹是他自己的骨肉,在家也颇是娇养,如今因那两位不肯上当,慕容依依又擅作主张,硬着头皮把庶女临时推出来当挡箭牌,不想萧以靖竟应得如此爽快。 蜀国名为属国,可也国富民强,且天高皇帝远,当年萧寻便曾无声无息地把他名媒正娶迎回去的大吴公主给弄没了,这才扶了滕妾夏欢颜为嫡妻…… 如今萧寻还在,这个萧以靖看来更无情,又有个厉害的嫡妻在,真送个他们讨厌的慕容氏女儿过去,估计没几个月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了。 虽在意料之中,许思颜听得还是着恼,却笑道:“亲上作亲,听着果然不错!” 临邛王额上的汗珠便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慕容雪暗叹一声,柔声道:“罢了,这事待会儿边喝茶边聊吧!桑夏那边的云海白毫应该早就烹好了,再不过去,那茶需改了味儿。柔妃、萧太子先去把衣裳换了吧!” 再不提慕容依依被推落水之事,自然也顾不上再质疑木槿与萧以靖清白与否了。 慕容依依尚一脸委屈之际,萧以靖已拂袖道:“臣谢过太后,但这宫里的衣物,臣可不敢换。” 慕容雪含笑,“怕宫里没你合身的衣衫?” 萧以靖淡淡道:“怕不小心迈错了脚步,又被扣上什么罪名。话说我母后当日离开真是她毕生所做的最明智的选择。若她留在吴宫,以她那种只知扑在医药之上的心智,便是有天下至尊保护,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目光转向了许思颜,冷凝的眸子墨色浓酽,如化不开的幽夜。 如今许思颜成了天下至尊,他保护得了他的心上人吗粞? 又或者该问,他愿不愿意用他的一切去爱她护她,以及……懂她信她? 萧以靖的言外之意极明了,吴宫处处危机,萧木槿若是和夏欢颜一样的性情,再怎样纯良无害,也能被人活活整死…… 听得提到母亲,许思颜胸中一抽,再低眸看向娇小玲珑的妻子,便宛如有只无形的手捏着自己的心脏,正一点一点地收紧,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素袖轻轻一摆,终究低低地笑了起来,“内兄放心,朕前日便说过,若有人意图谋害皇后,便与谋害朕无异。朕,不会容得他们放肆!” 木槿撕开了与慕容氏情深脉脉的面纱后,萧以靖更是随之毫不容情地摆出自己的猜忌,不留半分情面;许思颜无法明言,却也明白无误地表示了对嫡妻的维护…… 慕容雪脸上的温厚笑容再也维持不住,淡淡睨向萧以靖,“哀家向来视萧寻如友,瞧来是哀家眼光有误。萧寻……早就将哀家当仇人看了吧?” 以萧以靖的年纪阅历,当年夏后在吴宫之事,自然只能从萧寻或夏后本人那里听说。夏后已逝,何况又是许思颜生母,慕容雪不便提她,遂只提带她离开吴国的萧寻。 而萧以靖听说,竟然嘲讽而笑,躬身道:“太后娘娘错了!父皇向来感激太后!” 众人尚未回味出萧以靖话中所指,慕容雪、许思颜已一起白了脸。 木槿却仰起下颔,看向身畔的许思颜,方才冷锐淡漠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龟裂。 那是……不自禁钻出的一缕担忧。 夏后弃先帝与他而去,转投萧寻怀抱,一直是许思颜十余年来的心病,触不得,碰不得,更提不得。直到泾阳侯府木槿解他愤郁,这才渐渐释怀,却始终有着心结。待欢颜拖着病体来见他最后一面,这心结已转作撼痛。 他注定这辈子不可能与生母团聚,哪怕一天,或者一个时辰。 太后想借萧寻挑起许思颜心中旧恨,萧以靖平平淡淡的“感激”二字,却顺利地将那恨意引向了太后。 若非慕容雪容不下夏欢颜暗中使计,萧寻根本不可能顺利带了夏欢颜回蜀,许思颜便未必与生母一别十七八年,再见面便是天人永隔…… 许思颜身形有些僵。 前尘如烟,依然是焚着心的火焰,时不时灼烧着早已生根发芽的那点执念。 凉薄似清霜的黑眸从诸人面庞扫过,低眉投向木槿。 木槿却早已收了那缕担忧,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向萧以靖微笑道:“细想果然如此,还是五哥最懂父皇心思!” 她既已决定与慕容氏挑明嫌隙,再不肯虚与委蛇装什么孝女贤媳,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踩了太后一脚。 从此她担了不孝的骂名,可再有人害她,凭谁也会首先疑心到慕容雪,再不容她以伪装的笑容和温善高高在上评判是非。 慕容雪面庞端肃而痛心,一时不曾说话,临邛王却已气得哆嗦,上前道:“皇后,百善孝为先,你怎能和一个外人联手对太后如此说话?这又置皇上于何地?” 木槿嘲讽道:“我不孝又如何?婆慈媳孝这戏码太后有兴趣演,本宫却腻了!谁爱演继续演去,本宫只知辱我者杀,害我者死,想把本宫当猴耍的长辈,本宫一样要看她的猴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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