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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听得沈南霜哭得厉害,他才回过神来,默默收了玉牌,伸手将她挽起,低叹道:"你素来忠心侍主,勤谨本分,何罪之有?"

  沈南霜泣不成声,"蒙太子怜惜,南霜素来感激泣零,便是肝胆涂地,也不足报太子恩德万一!可太子妃不喜南霜,南霜着实不知该何以自处!"

  许思颜道:"太子妃个性刚硬要强了些,可到底知礼守义,不是蛮横之人……"

  可到底还是太过自私了。

  与萧以靖相处不知自重被占了身子不说,还要拿沈南霜来掩饰她不堪的过往吗?

  他是不是该庆幸,她虽是在萧以靖那里吃了大亏后才开始想起自己的夫婿,他虽是她的退而求其次,可她毕竟已开始看重她在他心里的位置,知道为那过往做掩饰了?

  他苦涩一笑,到底继续说道:"封你作昭训的圣旨,今天会颁下。待会儿回太子府后,你直接回自己卧房休息,别去凤仪院,我会跟太子妃说明白这事儿。"

  不论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木槿依然会是他的太子妃,甚至……依然是他心爱的娘子,心爱的小谨。

  她从前不懂事,她从前识人不明,他少年时又何尝没荒唐过?原谅她一回又何妨?

  他低叹,强压了心头的不甘,拍了拍沈南霜的肩,"何况,我明白你就够了,旁的不用多想。去吧,去洗把脸,休息一会儿和我一起回府。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别让人笑话了去,知道吗?"

  沈南霜抬起泪眼,正见许思颜温和的面容。

  雍容俊秀,风流蕴藉,黑曜石般眼眸倒映着她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庞。

  她忽然间安下心来,破泣为笑道:"是,南霜遵命!"

  圣旨如山,一旦颁下,再无更改。太子府姬妾无多,近来又被木槿赶逐了大半。虽说新来了四个,但她有义父为靠山,又跟太子最久,位份不会比她们低。

  有朝一日太子登基,如良娣、良媛等可直接晋位为妃,而她至少也能有个嫔位吧?

  她大着胆子,恭敬地将手中汗巾亦呈上,"这是南霜亲手为太子所绣,只是向来粗手笨脚,这些细活做不来,看着好生粗糙,一直不敢交给太子。"

  许思颜低头细看,却见其上绣着荷花与玉盒,针脚细密匀称,荷花清丽妩媚,玉盒上一对嬉戏的童子栩栩如生,不知费了几许精神方才绣成。

  他勉强弯了弯唇角,轻声道:"好,我收了!"

  接掌太子府没几天,木槿已将内外事务打点得十分利落。

  于是这日补眠了一个时辰,便未去宫里相伴吴帝,快刀斩乱麻处理完琐事,照旧练剑,看书,喂鱼,赏花……看着十分之悠闲,仿佛已将昨日之事抛到脑后。

  只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心不在焉,连葵瓜子也懒得嗑了。

  明姑姑诧异,问道:“公主,你是不是和太子吵架了?”

  木槿道:“吵架?他敢!只是有些误会,解说清楚也便没事了!”

  她看向窗外渐渐沉下的夕阳,纳闷道:“不过近来的确容易烦躁,莫非是这两日天太闷热了?”

  这都仲秋时节了,天高气爽,凤仪院景致也处处随着木槿心意,哪里令人闷热烦燥了?

  明姑姑看着木槿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再联想近日木槿不思饮食,神思倦怠,忙默算木槿月信。从前过着与闺阁小姐无异的太子妃生涯,月信向来准确,遂也不曾特地留心。但她自七月下旬归来,至今差不多一个月了,并未见癸水到来……

  明姑姑蓦地两眼放光,叫道:“公主,莫非你……”

  木槿愕然看向她时,忽听得外面忽然传来近侍们夹杂着惊呼的交谈。侧耳细听,便闻得织布正恼怒地咒骂:“沈南霜这贱人!早知她不是个好东西!”

  木槿推窗问道:“怎么了?”

  青桦等正在前院里说话,脸色俱不好看。

  见木槿问起,青桦只得上前,觑一眼木槿的脸色,悄声道:“听闻宫中圣旨已下,不仅封了前儿说的那四位美人,升了苏保林为良媛,还有一道旨传到了纪府,说……也封沈南霜为昭训。”

  “沈南霜也封了?彬”

  木槿心中咯噔一下,沉吟片刻,扶着窗边吩咐道:“立刻去查太子和沈南霜今天行踪,还有见过哪些人,速来报我!”

  “是!”

  青桦见木槿神色如常,只是眉宇沉凝,知她心中亦是惊怒,急急领人前去。

  木槿素日在宫中行走,早知这类琐事一般不会禀报吴帝,多半门下省呈上,由太子加盖御印即可。

  也就是说,许思颜在调查后并未相信她,而是采信了沈南霜的话!

  她甚是不解,气郁之中更觉胸闷不已,却忍耐着不肯形之于色,转头吩咐道:“预备晚膳吧!”

  明姑姑担忧,正要问时,木槿道:“我去抄会儿经书。看来想当稳这太子妃,少不得修心养性。”

  明姑姑纳罕公主何以变得如此温懦时,却闻木槿道:“也少不得造些杀戮。提前抄些佛经消消罪孽也好。”

  话语清清凉凉,似此刻窗扇间吹入的风,秋日的萧索里,有清晰的寒凉袭来。

  许思颜回到凤仪院,却见晚膳已经预备妥当,自己与木槿最爱吃的羹汤正在他踏入屋中的前一刻端上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他问旁边的侍女:“太子妃呢?”

  侍女忙道:“说在替皇上抄经书呢!”

  “抄经书?”许思颜沉吟,“沈姑娘封昭训之事,太子妃应该知道了吧?”

  侍女亦是机灵人,微笑道:“仿佛有人提过了,奴婢在外边侍候,也未十分留心。”

  “哦,太子妃没说什么?”

  “没有,就让安排晚膳等太子回来,她自己抄经书去了,明姑姑让太子回来时到后面回禀一声。想来这时候也快来了吧!”

  没在抄直飞九天之外的鲲鹏,似乎比他预料的要好些。

  许思颜心里略略安定,正要让人去请太子妃时,身后已传来木槿的声音:“今日是不是政务繁忙?回来的似乎要晚一些。”

  许思颜一转身,正见木槿一身水碧色衣裙,披着月白色缎面披风。披风下摆以五彩丝线绣一枝木槿蜿蜒而上,三五朵粉红花儿艳绽于碧叶间,最上端又有一两个花骨朵儿,随着她轻捷的步履待放不放,似在逗弄着穿梭于枝叶间的两枚彩蝶。

  许思颜微笑,然后牵过她的手,问道:“又在抄经书?抄了多少份了?”

  “也没数,不过随意抄抄,求个心静罢了!”

  她解了披风,递与侍女,笑道:“午膳一个人吃,甚是无聊,所以晚膳丰盛了些,大狼需陪我多用些。”

  许思颜应了,一边坐了,一边问道:“从后面卧房过来,才那么一点子路,怎么特地穿件披风?这时节还不算冷,瞧你气色也不好,莫非着凉了?”

  木槿轻笑,“时节倒是不冷,只是今日阵阵心冷。”

  许思颜瞅她一眼,“人道夫妻连心,果然不错。我也正觉心冷呢!”

  明姑姑见状不解,连忙吩咐丫鬟们盛汤布菜,笑道:“太子、太子妃先吃饭,吃饭!这几日的确冷了,眼看着这饭菜刚上,一转眼便有些凉了!”

  木槿盯着许思颜,半晌才唇角一弯,“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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