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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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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青桦应了,迟疑了片刻,又道:“听离弦口气,太子打算亲自过来一次,目前正在安排手边诸事。” 手中的茶盏歪了一歪,又很快稳住。有几滴水珠落在她的素青的袖口,正缓缓地洇开,如在风中漫漫荡开的朵朵云彩。 “唔……江北局势不明,叫五哥暂时不用来。总会……总会有机会见面的!” 木槿说着,却有几分不确定。 越是尊贵无俦,越是诸多顾忌。 夏欢颜答应许思颜会回去看他又怎样,终究十七年无法回吴都看了一眼,生生被自己亲生儿子衔恨十七年。 而她和萧以靖,早晚亦是这天底下最尊贵之人,横亘在他们跟前的鸿沟,未必会比夏欢颜和许知言、许思颜父子之间的浅。 木槿话语中的踌躇不安让向来精明的青桦有些迷惘,但很快应道:“是,公主!” “哦,还有那个许世禾,看紧些,别让外人接触。但生活上不许委屈他,需好吃好喝好穿供着,我回头另有安排。” “是!” 他缓步退出去时,木槿端着茶盏静静地站在窗口向西凝望。 都是千挑万选才派来跟随木槿远嫁的,他跟着小公主已经近十年,对于她的性情早已十分了解。 哪怕她在装呆子扮木头,藏于一边悄无声息地窥探人心,他也能从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瞧出淡淡的嘲讽和丝丝的慧黠。 旁人暗自鄙夷地冷眼看她时,她同样正冷眼旁观着芸芸众生的千姿百态,笑而不语。 可这一刻,木槿真的让他感觉出一种纯粹的静。 静得她仿佛是墙角的一棵草,窗边的一朵花,柔韧却娇弱,奋力成长着,静默而无奈地承受着无从抵挡的朝来寒雨晚来风。 她终于不再冷眼旁观芸芸众生,因为她就是那跳不开七情六欲的芸芸众生之一。 从一开始就是。 青桦忽然想起,当年他还是蜀宫的护卫时,听到的一些含糊不清的流言,一冒头便会给人批驳得体无完肤的流言。 木槿是收养的,萧以靖亦是九岁才进宫的。那时,木槿公主年方四岁,已经会满宫里追着萧以靖喊“五哥”;萧以靖练弓习箭,竟敢将四岁的小妹妹带在他的高头大马上,当时便惊得多少老臣眼珠子不转。 萧以靖入宫后便延了名师教导史书兵法,木槿亦像尾巴似的跟着去书房学着。人都说小公主是黏着五哥哥凑热闹去的,只有萧以靖认为她天资聪颖,浑不管她才四五岁,但有小妹不懂的,下学后便抱在膝上一点点教她。 木槿会念会解的第一部书,不是《四书》《五经》,不是《女诫》《女则》,而是《孙子兵法》,随后是《鬼谷子》;木槿的第一招武艺,是看着萧以靖跟师傅练后,跟着后面练上的。 她父亲萧寻本就想着女孩儿过于柔弱恐被人欺负,一看女儿居然对武学有兴趣,立时大喜过望,寻来一位避世神尼传授她武艺,——却是针对女子体格,走得轻灵快巧一路,与萧以靖所学乃是两种风格。但这并不妨碍木槿时常拖着尊贵的太子殿下陪她喂招,也不妨碍太子殿下继续携了她一起听课。 听的是如何带兵,如何安民,如何治国,如何君临天下… 萧以靖十六岁时搬离后宫,迁居东宫,依然时常将妹妹接到自己宫中读书习武,玩耍说笑;若有一日忙得忘了没去接,木槿也会自己令姑姑们将她送过去。 萧以靖迁宫别居之后,朝臣们蓦地发现太子也已成年,鉴于国主并无子嗣,请纳太子妃的折子开始雪片般飞到萧寻案下。可萧寻问萧以靖意向时,萧以靖以才识尚浅、不想分心为由一口回绝。 可他一直分心照顾着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且感情极深。二人年龄渐长,行止却和小时候一般毫不避嫌,惹来些小人闲话,便是意料中事。 可萧以靖品行端方正直,有口皆碑,虽素常虽沉默了些,从朝臣至宫中杂役,无不爱重,每每听到这些流言,自会加以辩驳。 木槿容色寻常,且又长了张娃娃脸,十四岁时看着依然十二三岁模样,也为这种辩驳寻到了极好的托辞。 那些风言风雨尚未及酝酿传播下去,木槿已然远嫁,一切可能伤害到他们的流言立时嘎然而止。 只有青桦等随嫁的侍从知道,木槿从蜀都出嫁的那天,萧以靖借口公务缠身,竟不曾出城送行,更别说送她前往吴国了。 因当时国主萧寻生病,夏后亦在宫中照料,并未出城相送;但送行的亲友和朝臣还是极多,谁都没想到萧以靖会缺席膨。 作为礼官护送公主前往吴国的是萧以靖的四哥,梁王萧以纶。 开始时,木槿问了他无数遍:“四哥,五哥什么时候来?” 等到后来,她又问了他无数遍:“四哥,五哥为什么不来?” 萧以纶温厚纯良,自然一句也答不上来。 送亲队伍是卡在吉时的最后一刻,才由明姑姑做主下令出发的。 青桦作为公主亲卫,便紧随在木槿的车轿旁,清晰地听到公主窝在明姑姑的怀里,一直委屈地哭泣。 那天蜀都的天气极好,便和这日的高凉一般。 碧空如洗,长天有一缕浮云,浅淡如流纱悠悠飘过。 除了小公主长高长大了,再不那么容易流泪哭泣,一切如昨。 一切如昨。 *** 许思颜傍晚回房时,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却见屋内还未点灯。 他问门外站着的丫鬟:“太子妃是出去溜跶,还是去哪边用晚膳了?” 丫鬟忙低声答道:“回太子,太子妃睡了,这会儿还没醒呢,奴婢们也不敢进去惊动。” 许思颜不觉怔了怔。 想来昨日的确受创不浅,睡到午时起来,这时居然还能再睡。 他招手让丫鬟捧来烛盏,自己持了进去查看。 木槿卧在午间歇息过的竹榻上,果然以狗爬式的怪异姿势睡着了。她的脸向侧面趴着,只是眉心皱得极紧,微湿的黑睫颤动不已,倒似正在做着什么梦。 许思颜皱眉摇头,“睡觉也不老实!” 此时屋内不似白天炎热,大敞的窗口有风灌入,仿佛还有些凉。 许思颜放下烛盏,自己去一一关了窗扇。 正要出门令人把晚膳传房中吃时,忽听榻上的木槿哭叫道:“我偏要吃梅子,你给不给我摘?” 许思颜听得好气又好笑。 这做梦做得居然会撒娇要东西吃,倒是和她猪一样的贪吃本性相符。只是居然没要狍子肉野鹿肉吃,又让他有些惊奇。 他蹲身,手指勾了她发梢一绺黑发,一边轻挠她的鼻子,一边轻笑道:“厨下应该有腌制好的梅子,我叫人取些来给你,如何?” 木槿揉着被他用发丝挠得痒痒的鼻子,孩子似的哭道:“不要!我要吃青梅!刚摘下来的青梅!” 许思颜哑然笑道:“这时候哪里会有新鲜青梅可摘?何况那玩意儿能酸倒了牙,你也不怕牙倒了吃不了肉啊!” “我……我偏要青梅……啊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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