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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一问一答之间,大堂内极为安静,连人的喘息之声都微弱了不少,自永乐帝开始问话之时,皇太后便坐于上首,只微闭了眼睛坐于凤椅之上,脸色平静,仿若置身于御花园中,淡看晓风明月。

  而夏侯商跪于地上,脸上却是没了表情,腰身虽挺得壁纸,宽幅的衫袖垂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衣缀穗垂,背影上带了几分萧索之气。

  至于林美人,跪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偶尔悄悄抬起头来,目光望向夏侯商之时,却略带了些哀伤。

  至于堂中手脚上戴了镣铐的梅夫人与蔡菁,跪在地上,更是不发一言,蔡菁紧紧地挨着梅夫人,靠在她的身上,身体微微发颤,梅夫人则时不时以手抚摸她的肩膀,这才让她略为安定。

  我目光一转,将众人的神色大略打量得清清楚楚,便又垂目思量,看来诸事发展尽如我料,其细节之处略有不同,但亦相差不远矣。

  只听曹德宝一笑:“乌木齐王子说笑了,贵国钨金矿产于烬山深处,出而带着一股热意,添于茶具之中,自是能让茶具冬天都能保持一整日的暖意,可如果添于刀刃,却更是让那刃尖吹毛断发,贵国与我国交战,胜少输多,唯一一次大胜,不就是在勾刺箭上添了此等钨金,让上一次我国身着银铠的轻骑军死伤殆尽吗?”

  乌木齐慢吞吞地道:“曹大人可不明白,那可是过去的历史,就连本王身上,如今也没有了锻了钨金的勾刺箭了,全射在了这次的夜宴之上,我国与贵国已为友邦,所以,父王下令,钨金从此只用于民生用具,不用于其它。”

  他这话自然没有人相信的,谁知道他所说的民居用品包不包括切肉的刀?那切肉的刀以后会不会用来杀人?

  所以曹德宝没跟他在这件事上牵扯,只赞道:“乌木齐王子品性高洁,贵国更是讲信用,下官自是佩服,可是如果钨金流了出去,被歹人用于非民生用具之上,可就是乌木齐王子失查了。”

  被他皮笑肉不笑的称赞,乌木齐却是毫没有不好意思之感,脸上神情倒真的高洁起来,皱着眉头道:“不会吧?本王特意挑选身毒人作交易,为的就是不给贵国惹麻烦,反正那身毒人在贵国只停留几日,本王还怕贵国以后出了柄能吹毛断发的利刃,一不小心将某位权臣杀了,找不着凶手了,便赖在本王身上……”

  第八十九章 不是欲加之罪!

  说到最后,乌木济的目光斜斜地望了过去,如不经意之间,将曹德宝上下打量了一翻,被他这么一打量,曹德宝额上的青筋就暴了几丝出来,他自是明白,这“某位权臣”讲的自然就是自己。

  永乐帝不耐烦地道:“曹卿家,将你的发现尽数道出便是。”

  曹德宝恭身道:“是,皇上,自知道青岭官衙来报,其深山之中藏有流匪的时候,臣便领旨前往调查,可等臣让熟悉山路的猎人带了臣进下山谷之后,却发现那些人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屋宇连绵成片,粮食尽被带走,臣不死心,便叫兵士一寸一寸地搜查,终于让臣在一个极大的地下室搜到了尚未完工开刃的长剑数百把,而锻炉边隙之处,更有残余的钨金矿石,臣让兵部司库取库中存的钨金矿详加细查,却是与乌木齐王子此次上贡的茶具中所用钨金完全相同。”

  他述说此话之时,将青岭谷内一应环境细节描述得清清楚楚,当永乐帝听到谷内屋宇连绵之时,眼眸之中就有几分冷厉,而当听到数百支长剑之时,望向夏候商的目光,便如鹰隼一般了,听到钨金在锻炉旁找到,便嘿嘿两声冷笑:“竖子!”

  听到这话,夏候商脸上更是如同浇上了石膏面具,苍白而没有一丝生气。

  忽地,永乐帝却是失声笑了起来:“身毒商团,不错,朕怎么忘了,那一晚,有人给朕演了一场好戏。”

  我万想不到,永乐帝竟然想到了此处,他竟在怀疑当晚那批刺客是夏候商所派。

  父子相疑到如此地步,显然并非一朝一夕而成”这夏侯商怕是天底下最寂寞的人吧?祖母的欺骗,虽上好心的,但也是欺骗,父皇的疑意,兄长的暗藏的敌意,处于如此的环境之中,他却是好端端地长大了,这也是奇迹一件。

  青岭之中有连绵的屋宇,阔大的地下室,这些都不能一朝一夕建成,人虽已走,但一派人前往,便会查得一清二楚。

  这一项证据,的确比其它两项来得更为确凿,其它两样尚可任人栽赃,但此一项,如何栽赃?而既然此项证据确凿了,其他两项,自然也是真的了。

  牵涉到了西夷王族的货物售卖,自然让人联想起其中关联,想到小处,无非是贪墨敛财,可如今一切证据,自然让人联想到泼天大罪,勾结外族,谋朝篡位!

  更何况,对此一切,夏侯商却是没办法辩驳的。那山谷之中的确有连绵的屋宇,已存在了许多年。

  “你还有何话可说?”永乐帝望着堂内跪着的皇子,眼中憎恶之色,一闪而过,我虽离得远,却也感觉到了那如刀锋一般的目光,想起以前他们相处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动,永乐帝不喜欢他这位皇子,并非其它缘故,却是从骨子里的不喜欢。

  “儿臣……儿臣……”夏候商声音之中竟然夹了些许哽咽之意,终道:“儿臣无话可说。”

  说完,便伏地行了大礼。

  永乐帝便侧过身子向皇太后道:“母后,朕生出如此逆子,真是有负母后厚望,朕却不知如何处置才好,请母后示下。”

  堂内激烈的辩论争斗,这番下场,那番才上场,皇太后却坐于凤椅之上,半闭了眼睛,仿若未见,听到永乐帝开口询问,才微微睁开了眼,伸手从身边的嬷嬷手里接过茶来,饮了一口,先不回答皇帝的话,反而对那嬷嬷道:“素洁,你泡茶的功夫越见好了,这茶具的取得也好,放了两个时辰竟不变凉,想是那乌木齐的上贡之一吧?”

  永乐帝原是怒火冲天的,心中更是憋了一肚子对皇太后的气,前几日皇太后才做主赐婚给夏候商,其偏爱之心昭然若揭,他肯定在对自己的母后腹诽:您看看,这就是您最喜爱的孙儿,朕生了三个皇儿,您就是最喜欢他!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事!

  可他心中的怒气要皇太后在意才发得出来的,皇太后压根儿不理他,他的气势便泄了几分,等皇太后慢条斯理地将那盏茶吃完了,他的气势又泄了几分,不为其它,这皇太后喝茶的声音恁大了一点,厅中十分地安静,只听得到墙壁之上油灯之中偶尔有鲸油燃烧的发出的灯芯噼啪之声,再来就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喝茶的声音了。

  贵人喝茶,还是有讲究的,特别是名门望族讲究更多,如果是一般贵妇,喝茶发出如此大声,那贵妇恐会羞人寻地洞钻了进去,可皇太后是何人?她要如此喝茶,有谁人敢胆说其不雅?听闻皇太后年青之时,也是一名如玉美人,看来临到老了,便肆意妄为起来……甚合我心啊,早几年,我等粗人,喝茶如果没有响声,那是会被人笑没有男子气概的。

  好不容易等她喝完了茶,永乐帝趁隙再问一句,“母后,您看?”

  皇太后便站起身来,掩手打了一个呵欠:“今儿哀家累了,夜宵还没吃呢,明儿接着来审。”

  此话一出,众人大失所望,曹德宝更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嘴唇蠕动,想动口劝说,恐是记起了自己的身份,终是没有出声。

  如此充足的证据,激起了皇帝对宁王的厌恶,可万万想不到,到了皇太后那里,却是一点涟漪也没有。

  可皇太后却是成精了的人,并不直接和皇帝发生冲突,先缓上一缓,再做其它打算,接下来的这个晚上,想必他们会很忙很忙。

  永乐帝怔了怔,刚想说:“母后……”

  皇太后一瞪眼:“怎么,皇帝,要不你自己拿主意?”

  永乐帝一愕,忙道:“母后,那这些相关人等……?”

  “叫他们在此留宿一宿,谁也不许走,谁走了谁就心里有鬼,派人给哀家看死了,饭菜叫衙门里的人做了,衣服一晚上不换没有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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