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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我瞧见了他脸上露出的惶急,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无论永乐帝怎么对他,但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我跟着他冲了出去,越走越是惊心,因营帐里的人全被吸引到了前面,再加上地处偏僻,我们一路走来几乎没遇到什么人,除了地上躺着的……隔不了几步,就有一名暗卫躺在地上,看来皇帝带出来的人倒是挺多的。

  转过几个帐篷,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刀剑相击之声,他脚步加快,急赶了过去。这个时候,他终于顾不上我了,只见身影在圆形帐篷后一转,便不见了踪影。

  我跟着刀剑的声音左转右转,终于转到了一片空地上,见一群灰衣人和一群黑衣织金边的暗卫相对而立。那群灰衣人中,有一人将一把剑架在了袭月的脖子上,袭月的面纱扯了下来,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脸上凝有泪痕,仿如白玉挂珠,当真欺霜赛雪。

  永乐帝和安逸王被暗卫护在圈内,墨子寒手持宝剑,站在前排,和灰衣人相对而立,安逸王手里则抱着那个兜金银瓶,警惕地望着,显然怕人家打破了他那个宝贝瓶子。

  夏侯商和墨子寒站在一起,有他在,看来这群灰衣人讨不了什么好,我不准备出去了,就躲在帐篷后面瞧瞧就算了,免得殃及池鱼。

  “放了袭月姑娘,朕饶你们不死!”

  那灰衣人明显一怔,忙了半天一个重要人物都没碰到,只捉了名歌姬。恐怕今日要全军覆没的,只是暗下了命令,个个准备咬破牙齿里藏的毒药。一听此言,他心中有了希望,“放我们走,我们自会放了袭月姑娘。”

  我偷偷地往周围打量,有不少黑衣人暗暗地从帐篷处掩身过去,唉,这灰衣人恐怕又中了永乐帝的计了。这只老狐狸怕是知道这些是死士,动辄求死,所以来了这么一招缓兵之计,以求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几位死士,从而获知幕后黑手。

  可那袭月却感动得双泪涟涟,“皇上,您别管奴婢,奴婢一条贱命,算得了什么?”

  那灰衣人左手一拉,袭月洁白的脖子上便有一条血迹蜿蜒而下。永乐帝现出怜悯,道:“饶你们性命,是朕做的最大让步,你们放了她,朕承诺一个时辰之内决不追赶。”

  一个坐了多年皇位的人,脸上居然有了怜悯,说出来都没人相信,可袭月却信了,更是感动得泪水浸湿了衣衫。

  如果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足够这群人有多远走多远了,夏侯商一听,急了,“父皇,不可……”

  这个人就是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父皇随便说一句话,都是圣旨,有他反驳的余地吗?

  难怪不讨永乐帝的欢心。

  果然,永乐帝冷冷地道:“宁王,遵朕旨意。”

  这话说得很重,让夏侯商清醒了一些,终于道:“是,父皇。”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之间改变了想法,也许这父子两人一唱一和正在演双簧呢。

  因为,如此一耽误,潜藏在四周的黑衣人又逼近了不少,有些擅长忍者之术的,更是贴着草地来到了距灰衣人不足三四米的地方。

  灰衣人心动了,左手向后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道:“好……”

  话未出口,只见四周黑影忽然而至,那群灰衣人心神刚刚松懈下来,就被黑衣暗卫两个对一,以极快的身手欺近。他们来不及咬破嘴里的药丸,便被人卸了下巴,虽然有一两个灰衣人还是自杀成功,但是,首领被擒,对全局却没有多大的影响。

  袭月被人救了下来,跪下向永乐帝行礼,自有人扶了她起身,为她上药。

  那面危机既已解决,我正想着要不要此时出去和他们会合,却没承想一个声音冷冷地道:“姑娘,得罪了。”

  我回头一看,暗暗叫苦,原来我光顾着看热闹了,没承想有一个漏网之鱼躲在我的身后。

  我忙道:“好汉,您抓我是没有用的,我也只是一名侍婢,帮不了你什么忙。”

  那人脸上蒙了黑纱,左臂有鲜血流下,把刀子逼在我的脖子上,道:“我知道你是夏侯商身边的人,就看他救不救你了,如果不救,黄泉路上有姑娘陪着,也不寂寞。”

  这个人眼神冷冷的,手臂上鲜血如泉般涌下,也不皱一下眉头。我是知道这种人的,人命在他的眼里,实则算不了什么,如有可能,连自己的性命都可舍弃,所以,我老老实实地道:“好汉,你要我怎么帮你?”

  他道:“送我出去。”

  我声音颤抖,道:“宁王有轿子停在外边,他的轿子不会有人查探,不如我送你到那里,你藏在轿子里,等我们离开之时,带你一起离去?不过,好汉,你的手臂恐要包扎一下才行……”

  “不用了。”他从背后一拉,居然拉出了一个斗篷,把他罩在其中,却把我也拉到了斗篷里,见我没有一点儿反抗之力,放在脖子上的刀子便松了松。他身材高大,我被他藏在斗篷里恐怕从外边看根本看不出里面有两个人。

  我急了,如此一来,当真要带他去轿子里藏着?况且从呼吸之间可以感觉到,此人武功竟然不弱,虽然没有夏侯商那么高,但也算得上高手,只怕比刚刚那名灰衣领头人还高一些。我一想,便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永乐帝想尽了办法捉拿的人,只怕是捉错了。那些人虽是杀手,恐怕不过是收了钱便办事的杀手,这位只怕才是知道内情的正主。

  其实我也挺想知道今天的事是谁主使的,如果是我隔几天要对付的那人,那么,只怕要改变策略才行。

  所以,我决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最好能将他哄到宁王府。

  只是夏侯商和我是坐同一个轿子的,以他的武功,自然能听得出这个人的呼吸之声,这倒是一个难事。

  我一边思索着一边被这人推着往前走,头被他的斗篷蒙着,看不见前边,只瞧得清脚下的小草,忽然听到远远传来的说话声,“叫人四周找找,她不会走得太远……”

  是夏侯商,他在让人找我?

  听到这个声音,我第一个念头是:想不到我在他心目中还是有点儿分量的,不会丢了便丢了,再让人送个新的来就行了。

  第二个念头是:要不要想办法提醒他,我在斗篷里呢?

  没等我想好,就被这人推着转了一个弯,向一侧走去,他冷冷地在我耳边低声道:“别玩花样,他救不了你。”

  脖子上传来刺痛之感,显然,他将刀子又逼在了我的脖子上。

  此人很是警觉,不知不觉地,我们来到了停马车的地方,那两名年轻的车夫不在,想是被夏侯商指派了出去,有谁会料到有一位杀手没有逃命远遁,反而潜伏在了这里?

  他将我推到马车边上,冷冷地道:“上去。”

  我见他虽勉强保持了身体的笔直,却暗暗将一条腿靠在车辕上,心知他受伤不轻,很可能支撑不了多久。这辆马车虽然有些残旧,但到底是夏侯商坐的,因而里面倒是宽敞,靠后壁处,座位是一个狭长的黄杨木箱子,揭开盖子,里面可以放一些衣物行李。如果他蜷缩在箱子里面,倒可以不知不觉地混出去,可是既进了里面,可就把性命交托在我的手上,他定会想办法钳制我,无外乎给我吃一颗药丸什么的,以解药来相威胁……

  我一边想着,把裙摆拉高,往车上爬去,不经意间,回头向那人一望,却瞧见他神色不对,老望着我衣裙后摆,不由得暗生警惕。果然,他上车之时,竟然假装身形不稳,向我怀里撞了过来,幸好我早有准备,向里一避,才没让他撞实了。

  他想干什么?我暗暗诧异,如果是有了不轨念头,我已被他掌握在手,他用不着加以掩饰,他却如此行为,摆明了不想让我注意到他的行径,他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车帘放了下来,到了车内,他倒再没有其他动作,只是靠着车厢壁,微闭着眼喘气。我知道这些杀手出来行刺,一般外貌上都会略作修饰,绝不会在人前露脸。虽然他现在一张苍白俊秀的脸不一定是真的,但我还是暗地里打量了一番,仔细辨认他的脸部特征,确认他并非我认识的人这才作罢。

  “就是这里?”

  营地灯火通明,因而车厢里并不暗,他指着车厢的手宛如白玉,和他脸上的皮肤并不相同,我点头应了,“不错,正是这里。侠士躲了进去,王爷回府之时,便带了我们一同回去,我再趁机放了侠士,不知如此可好?”

  此时营地已经被神策营的人团团包围,因是祭祀之日,永乐帝恐是悄无声息地回宫了,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但隐在暗处人影幢幢,杀机四伏,作为一个杀手,又怎么感觉不到?

  他点了点头,却良久没有出声,也没有钻进那箱子里,只是皱着眉头。我忍不住,道:“侠士,如果信得过我,请准许我出去,我绝不会对侠士不利的……”

  他终于抬起眼看了我一下,那一眼却是沁凉如冰,“不必,你那王爷,已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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