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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我坐的地方,恰好又有两本没有放在书架子上的书,我原本没有打算去碰。可是当流暄笑着抬头看我,清澈的目光让我紧张地心跳,于是把视线转到了手上,手上没有东西,为了遮盖住自己的尴尬,只能假装去看书,翻了几页,我忽然发现这书我能看懂。

  流暄拿起笔开始处理那些文书,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扣着那管笔,整个人很专注,灯花跳跃了一下,晃得他脸上的白纱,就像涟涟碧波,荡漾开……

  他垂着脸,开始书写,他整个人仿佛瞬间就和这个世间隔离开来,那是一种让人无从干预,认真得让人觉得疏离的气氛,他整个人尊贵得让人无法触及。灯花又跳,我才看出来,他是在书上写字。

  他抬起头看我,我急忙说:“我是在看书。”呃……话说出去了,才发觉自己什么时候也有欲盖弥彰的本事了。

  流暄秀丽的眉毛微微一动,“这本可能会难一些,慢慢看。”他旁边的头带党接过那本书,递到我手里,书没有合起来,因为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是他刚刚做的注解。

  闻着淡淡的墨香,想起他刚才认真的样子,他刚才那种让人觉得崇拜所以疏离的气质,忽然全都让我觉得幸福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流暄要去藏书阁处理公务,难道是方便找各种书籍?但是从始至终我都没看到他翻任何一本书,倒是我,不但看了书,还想顺手拎一本回来。

  这些书是被整理过的,不像师父讲武功口诀讲得那么生硬,光看划了线的部分其实就能看懂,这就叫做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吧!怪不得金宫里的人武功进步都这么快,原来是享受了这种待遇。死背口诀跟自己理解是两码事。

  我乐滋滋地看书,后来藏书阁又进来一个年轻人,身上都是草药的味道,他上前想跟流暄说话,流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一挥手,让年轻人在一边坐了。

  年轻人的模样很温润,脸色有点发白,手指尤其的干净,加上他身上的草药味儿,我感觉他就是个郎中。我想起我抹手的小药膏,不知道是不是他配的,不过他身上真的有各种药味,混合在一起挺奇怪的,我皱了皱鼻子,正好被流暄看见了。

  流暄揉了揉肩膀下面离胸口不大远的地方,淡淡看了看年轻人,“今天不用了,你去吧!”

  年轻人站起来想说什么,没敢说,弯了腰就走了。

  流暄不笑的时候算不上温和,如同我们最初见那几面,他皱皱眉头,就让人感觉跟他离了十万八千里远,而且他总是有高高在上的那种威严。

  想不起来流暄后来对我为什么好些了,难道是我拿剑的手法太拙劣?然后他也会觉得有点特别?反正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醒以后就开始有点改变。

  而且最近看见他,我就心跳得厉害,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的人,最起码和温清雅不同吧,谁知道也落了俗,喜欢长得帅气又厉害的男人。

  我有这种想法也正常,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想再找出比流暄有气质的男人,很难。

  晚上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拿着书一边看,一边手上不停地比划,这书看起来太有趣了,内容不但我能明白,而且还看得飞快,站着看完了,坐着看,然后又糊里糊涂地躺到了床上,踢飞了两只鞋,趴着趴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有了事儿做人就踏实了,起码有了一个努力的目标,我短期的目标就是要看完这些书,不过没有乐呵多久,我在下面看书的时候马上就被师父抓包。

  师父说:“温清雅,你手里拿着什么?”

  师父的头带跟我头上系的是一个颜色的,不过人家是货真价实,我的那是样子货。我有了头带,谁也没有提把我晋级到高级课堂上去,大家都知道,我是在低级课堂上都混不好的人。

  我站起来,很恭敬地回答,“是书。”

  师父顿时隐忍的怒火顿时爆发,“我知道是书。我在前面演示剑术,你就在下面低头看书?”

  我没有什么可狡辩的,手里还拿着赃物。

  师父说:“过来,到边上去站着,我演示剑术的时候不准眨眼睛,眨一下眼睛你就多站一个时辰。”

  因为我有了头带,大家不敢再嘲笑我,静谧的气氛要把人都憋出内伤来。

  下了课我就一股烟跑到每天见流暄的地方。

  我倒没想说课堂上挨罚的事,可是流暄问我,“怎么了?”

  我就憋不住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跟他发牢骚,把前因后果讲了一遍,我敲着大腿说:“听不懂难道我还不能自学了?非要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那才叫尊敬啊。”

  果然女人是不能宠的,宠着就宠上天了,我以前被人欺负只能自怨自哀,老实得像黄牛,现在只不过是罚了站,我就开始有情绪了。全是因为见到了流暄--当然女人也喜欢把错误往别人身上推。

  不过是真的有了可以说话的人。本来我在这个世间是找不到任何感觉的,现在不一样了,我开始感觉,我活着,在金宫里,挺好的。武功可以慢慢学,那块玉可以慢慢找,我都找到流暄了,找那块玉还难么?

  我说:“有时候真想有那种感觉,忽然有一天,我被叫到早课上去演示剑法,我做得特别好,好到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是不着边际的幻想。

  流暄淡淡地笑着,目光里那层亮闪闪的东西像玛瑙铺成的河,流动着往前滚动,睫毛在黑眸子上投下的阴影,忽明忽暗。然后他侧过头,舒展了秀丽的眉毛,就像一朵瑰丽的火焰花,绝艳地绽放了。

  我看得目瞪口呆,片刻后,我才似乎听到他说了话。我问:“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他笑笑说:“你还要练剑吗?”

  “练,练,练。”我慌忙说。我扯这些闲话他可能不爱听?我怎么还说到自己梦想上去了。

  流暄说:“今天你有没有试着去听早课?”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我早就把早课上讲的归属到我听不懂的范围之内了,而且手里有书,我早被吸引到书上去了。

  流暄看完我舞剑,说:“你明天可以听一听。”

  回到屋子,刚洗了脸,小莫就过来敲门,我把门打开,她就跳了进来,我看着她兴奋的样子,诧异地问:“怎么了?”

  小莫坐下来自己倒了杯水喝,“要开始了。”

  我侧头问:“什么?”

  小莫“咕咚”咽了口水,放下水杯说:“打仗啊。”她顿了顿又说,“清雅,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打仗的事?”

  不但是我不关心,流暄也很少提起江陵城。

  小莫拉起我的手,“清雅,虽然我们不能跟着四殿去攻打江陵城,但是也有我们露脸的机会,”她煽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杀几个江陵城中人的机会。”

  我的手迅速地抖了一下,我以为这场战争跟我已经没有了关系。

  等我回过神来,我发现小莫在观察我。这么多天,她一直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地,在看我,难道我做出什么事,让她觉得有必要这么疑惑?

  我抬了一下手,给她把面前的茶满上。

  小莫拿过茶杯,摸着杯子的边缘,还是闲谈的口气,“知道金宫的老传统吗?”不必等我回答,她就接着说:“每次打仗回来,又不愿意归降的俘虏,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权利,会在较场跟金宫中的弟子较量,赢的可以走,输的选择留下或者死。”

  我说:“这个方法不错,不知道是谁想的。”

  小莫给了我一个白眼,“清雅,我在跟你说正事,为什么你总是跑题。”

  我说:“这也难怪我跑题,你总说一些我感兴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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