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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青持的身形微微颤了颤,“我知道。”就因为知道了,所以……急了。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

  “我知道!”青持的眼眶通红,几乎是低吼。

  他这副模样惹得青画想笑,心头的阵阵酸楚又席卷而来,她叹了口气斗青持,青画无父无母,无根无才、无权无势,能给你的只有一份心意。“天残”毒发的那一刻,任凭她再不舍,终究拗不过老天。

  宁静的午后,青画的话语轻飘飘地回荡开来,青持一直紧绷的后背在僵持了好一阵子之后,终究是放松了,午后的阳光透过回廊投射到房门外,青画披上衣服眯着眼望下门口,正巧对上猛然回头的青持的目光,午后零碎的阳光跳跃着落到他的眉梢眼角,碎成了一缕缕,绚烂无比;很久以后,久到青云和朱墨都已经换了帝王,青画依旧记得那一日,青持眼里乍然浮现的光晕,这光晕比阳光更甚,暖了她许多年。

  结果日落黄昏,青画都静静地待在房里,不是她不想出门,而是暂解“天残”的解药已尽,她的知觉又开始慢慢抽离身体,先是腿脚一点点失去控制,而后是双目渐渐模糊,听觉渐渐丧失,只是短短半个月,她就只能坐在窗边晒太阳了。

  前一日,探子从朱墨带了个消息回宫,说是朱墨摄政王正囤积兵力,准备大举兴兵,朱墨皇帝墨轩联合青云不成,转而去求朗月结盟,却被朗月的皇帝四两拨千斤挡了回去,两方实力乃是天壤之别,但是朱墨摄政工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动手。

  而今青画关心的唯有书闲,朱墨时局乱作一团,书闲一人位居朱墨一国之母,她此刻究竟怎么样?

  “锦儿,想不想报仇?”青持早晨曾经这样问过她。

  青画的心在那一刻狠狠抽痛了,朱墨时局大乱,假如要报仇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已经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可以借用的是青云一国之力!只要,只要稍稍推波助澜……无论是墨云晔还是朱墨,她都可以子以重击,可是这必须搭上的是青云的国策,她还能自私地利用青持吗?她的犹豫写在脸上,微微麻木的手被青持握到了手心。

  他说:“锦儿,不要想太多。”

  “不要了。”良久,青画重重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埋头进了青持胸口,闭上眼努力忘却眼里的模糊,事到如今,宁锦的仇人是墨云晔无庸置疑,但是宁府灭门的真相却依旧是扑朔迷离,如果是宁锦的仇恨,她拿什么资格让青持为她报这一情债?她已经欠他太多、太多,宁锦何其自私,对宁臣视而不见;青画何其自私,生命走到尽头才应了青持的婚嫁盟约。

  “锦儿……”

  “婚期,还有几日?”青画在青持怀里睁开眼,悄悄抓住了皇袍一角蹭了蹭。

  “十五日。”青持皱了眉头,皇室的婚宴准备起来繁文耨节数不胜数,一个月实在是紧锣密鼓。

  “提前,好不好?”

  “锦儿?”青持的声音温柔,却透着遮掩不了的笨拙仓促,青画忍不住在他肩头笑出了声,“我急着当新嫁娘,好急,不许笑话我,不然罚你带三个月宁臣面具……”

  青持的手小心翼翼地环住了几乎是挂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微妙的触感让他连透气都记着,这份亲昵让他忍不住微笑点头,“嗯。”提前就提前,大不了日夜兼程。

  “记得请书闲回来。”

  “嗯。”

  “你老是憋着气,抱久了,会不会憋死?”

  “嗯。”

  “宁臣……”

  “嗯。”

  良久,当怀里不安分的青画渐渐收敛了小动作,青持才敢舒出最深的一口气,他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抱起已经入睡的青画到床上,替她盖了一层薄被,把她有些凌乱的发丝一丝一丝敛整齐了。

  黄昏的夕阳投射进房间,拉成缕,停留在床上熟睡的青画的眼睫上,青持的衣袖上,璀璨的金,碧绿的纱帐,熟睡的人眼睫上带着一丝弯翘,盛满了夕阳余晖。

  青持坐在床边悄悄俯下身子,极轻地,在她熟睡的脸上印下一吻,这一吻之轻,竟不及他滑出眼眶的那一滴泪。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愿得一心人,生死不相弃。

  ***

  几夜大雨瓢泼,天已寒。青画换上了几件朱砂红的新衣,一改往常的一身青翠,小姿见了这身新衣高兴得不得了,笑着说郡主脸色好了许多,青画却只能微笑应对,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开口已经成了一件颇为艰难的事情。

  日暮时分,青持带着一丝倦容进了院内,在太监们欲言又止的神情中,躬身抱起榻上的青画,抱着她回寝宫,青画想了想,勾住了他的脖颈,不需要一丝言语,一个眼神就如此的契合,这一切自然得如同清晨日出、雾霭退散一般,仿佛很多年前就已经演练了千万逻。

  “青持,重。”青画咬咬唇,“近来膳食……”

  青持的神色明显愣了愣,抱着她到床上的时候他的肩膀还在微微发颤。

  “青持?”青画在床上撑起半个身子,细看之下才发现青持居然是在埋头低笑……

  “不重。”青持终于抬了头,眼睛红红的,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替她整理微乱的衣衫。

  “婚宴……”

  “准备好了,还有五日。”

  “嗯。”青画喘了一口气,慢慢放松了神识,不消片刻,她的气息已经渐渐平稳,青持却好像没有看见一般,他神色不改,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被褥,在她脑侧耳语:“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只是……联系不到帝师司空,林将军回报,说司空……早已不在……锦儿,你到今日仍不肯告诉我,你我还有多少时日?如果司空……”

  日落西山之时,暮钟一声声回荡,青持脸上的微笑终于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绝望,那一刻,在青持脸上的神情不属于一个帝王的威仪,那样的森然只属于一个绝望的男人;青画身上中的是什么毒他早已知晓,在她昏迷的几日间,他早已疯狂地网罗最好的名医进宫,可是不论是有高阶的御医还是山野的奇医,所有人都说青画的病情回天乏术,唯一的希望是司空,而他倾尽了最精锐的守备去查询司空下落,得到的结果居然是……司空早已在许久之前……葬身野外!

  一代帝师早已不在,青画本就渺茫的生还机会如同泡沫幻影一般碎裂,这几日,她清醒的时辰已经越来越短,短得让他心慌不已,他清楚地知道,她就像六年前一样,正渐渐地消失不见。

  “锦儿。”千言万语,最后却只剩下一声叹息,一滴泪,很多年后,青持贵为世人称颂的一代明君,沙场猛将,没有人知道这位攻无不克的帝王,在长成之后还留过泪,也只有他自己才知晓,青持的泪,一半给了宁锦,一半给了青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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