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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柳叶的呼吸微微一滞,沉声道:“郡主从何得知?”

  “柳廷尉不信我?”

  柳叶盯着青画的眼,许久才叹息,“下官自然信得过郡主,只是……这事,郡主知道了又能如何呢?有些事情不应该由郡主这等女儿家来承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

  青画愣住了,呆呆看着他,柳叶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东西,他的神情有几分怅然,他才年近而立,眉鬓却已经有了几缕华发,他的眼色深沉,像是个无底洞,只有眉宇间的一点点执拗神色,还依稀可以看到当年那个初出茅庐、刚正不阿的木讷倔强模样,他再也不是那个会被宁锦捉弄得面红耳赤、气鼓鼓喊孺子不可教也的书生柳叶了。

  她离开六年,很多人都变了,除了墨云晔。

  “柳廷尉早就知道?”

  柳叶轻轻颔首,“洛扬怎么可能会贴身带着断肠的毒药……而那天,我派人整晚守着秦瑶,不见她有行动,下毒之人,十有八九是墨云晔。”“那你为什么不追查?”

  柳叶没有回答,青画却霎时明白了,他压根就没法追查,假如追查到底,那势必会牵扯到她,她才是那个给洛扬下蛊的人,而这样查下去势必会查到她问御医讨了并蒂青莘,牵一发而动全身,墨云晔要洛扬死,柳叶就只能当他真的是畏罪自杀;墨云晔这招是仿效她给洛扬下的套儿,让他们不能深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用她的计谋反其道而行之……

  这是两方人达成的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果有一方违约,那么十有八、九死的是青画这方,他甚至可以借着清君侧之名,把墨轩党派连根拔除,他不这么做,恐怕是因为觉得这个借口还不足以让他彻底清扫……

  天不冷,青画却清清楚楚地察觉到身体深处传来的凉意和战栗,上辈子的宁锦只知道墨云晔心狠手辣,其实并没有见识过他在朝政上的手段,她以为他就只是冷血无情、心思细腻而已,这一次,她总算是亲身体会到他靠什么爬上摄政工之位,清楚了为什么偌大一个朝廷,“墨云晔”三个字足够让那些大臣变了脸色。

  青画低下头喃喃:“那他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左膀右臂?”洛扬手握兵权,又对秦瑶死忠,为什么……

  柳叶冷笑,“郡主以为,以墨云晔现在的势力还需要一个手握兵权的左膀右臂吗?”

  青画深深吸了一口气,明白了,狡兔死而良犬烹,六年前的墨云晔需要洛扬扶持,六年后的墨云晔如何放心让洛扬手握兵权酣睡在榻旁?他本来就想要他的命!

  青画闭上了眼,眼前见着的是墨云晔如月皓洁的微笑,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他的眼里总是澄净温煦的,他会笑着说“锦儿,你来试药可好”,一句话,就可以让很多人堕入地狱轮回。

  “郡主,下官希望您不要插手此事了。”柳叶正色道:“郡主只是暂住朱墨,回青云后是光明的前程,切莫……”

  切莫为了一个墨云晔贴上性命吗?青画低头勾起一抹笑,推开了雅间的窗户,抬头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轻声道:“多谢柳廷尉好意,青画最宝贵的只有这条命,会好好珍惜的。”这条命,她会好好利用起来,她要留着这条命让他血债血偿,留着这双眼看他沦落。

  午后的街上还是很热闹,暖风吹得人惬意,也渐渐驱散了青画身上的阴寒,她眯着眼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底下热闹的人群,依稀记起的是上辈子宁锦带着宁臣招摇过街的情形;那时候她拿着一柄雕花的小剑,剑尾上挂个小包裹,见着街上每一样东西都新奇,每一处景致都惊叹,那些小玩意儿买下来就丢给身后的宁臣收着,也不管自家冷面小跟班的脸已经泛了青,却还是默默忍着,一路的嬉笑欢畅,现在想来,已经是隔世的情形。

  宁锦成了青画,宁臣成了青持,欢声笑语的街霸生活一去不复返。

  “郡主在想什么?”

  “我在想,做个怎么死都不清楚就见了阎王爷的傻瓜比较快活呢,还是做个步步为营最后仍然难逃一死的聪明人快活?”

  柳叶听了直笑,之前的阴郁一扫而光,他笑道:“那为什么不先做个步步为营的聪明人努力不死,等不用死了再做回快乐的傻瓜呢?”

  青画闭上眼舒了口气,笑了,“先苦后甜才知甜,柳廷尉真聪明,我怎么没想过可以不死呢?”是啊,青画的命还长,长到……有一辈子可以去好好生活,她总是以为报完仇就是路归路、尘归尘,一坏黄土回到阎王殿,却没有想过,她还是可以把上辈子缺的东西补完的。

  街道上,一处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前,几个人高马大的汉于把小贩团团围住了,小贩吓得直发抖,就差没有跪下来或者拔腿就跑,青画眯着眼从楼阁之上看着,透过那几个汉子中间的小小缝隙,她见着的是一个个子不高的锦衣公子的背影,那公子个子不高,嗓门却大得很,他甩甩胳膊嚣张跋扈,扯开了嗓子喊:“来人,给本公子挑串最甜的!”

  此情此景,青画似曾相识,她瞪圆了眼还是看不清那公子的长相,只是不可置信地喃喃:“青涯?”

  柳叶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郡主还是先回宫吧。”

  青画回过神来,点点头跟着柳叶出了雅间走出酒馆,大街上那锦衣公子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刚才那个吓得软了腿脚的小贩,不可置信的声音:“金子,是金子!”

  青画不禁莞尔,踏上了回宫的路,回到宫中的时候采釆已经在宫门口守望许久,见着青画,采采只来得及说一句话:“昭仪醒了!”

  昭仪醒了,代表她可以自己说到底是谁推她下水,在御花园里谁也没见着究竟是什么人害她的,换言之,现在只要她指认谁,想要一、两条命是非常容易的,问题是,昭仪想容她到底想不想要谁的命,她想要谁的命?

  墨轩自然是最高兴的一个,只是眼下不是庆幸的时候,他急急忙忙又把柳叶给召进了宫,连带着传了书闲和青画也一道进了花容宫里,静待着想容自己积聚力气把凶手给找出来,只要她报上一个名字,柳叶身为廷尉,就立刻可以派人捉拿那个人。

  第九章

  昭仪初醒,似乎神智还不是很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睁开了眼,一片茫然地扫视着屋子里突然多起来的人,没过多久,那双眼就拨开了层层的迷雾,渐渐清明起来,她软软叫了声:“陛下……”

  墨轩急急上前抓住她的手道:“昭仪,是谁推你?不管是谁,朕都要他的命。”一时间,整个房间静默了,静得每个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谁知道昭仪这会儿是真清醒了,还是浑浑沌沌?她只要随便伸个手指,就能让在场每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墨轩这副模样,莫说是青画,恐怕她今天指的是书闲,他也会一时冲动不顾后果诛杀之。

  青画在心里数数,从一数到四十,想容都没有开口,她的神色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却不急着开口,仿佛是有意给在场的每个人煎熬一样,青画在算,算想容到底可以把人心利用到什么地步,所以她也沉默,只是嘴角渐渐挂上一个笑,笑她居然在初醒的时候也能审时度势,只有一个人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书闲总是最柔弱胆怯的一个,今天她却主动站了出来,轻移莲步到了想容床前,从怀里掏出个玉佩递到她面前,怯怯道:“想容姐姐,都怪妹妹我一时走神没见着是谁推你下水,这玉佩据说是避邪的,赠与姐姐赔罪。”

  青画见过那玉佩,是墨轩赏赐的避邪玉,几天前她大病一场,书闲就偷偷把这玉佩塞到了她的枕头底下替她镇灾,等她病愈的时候还曾经拿着它调侃过她,说是要拿去卖了换钱,那时候她满脸通红,对这块玉可是稀罕得紧,没想到今天她居然拿来要送给想容……

  想容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她说:“书闲妹妹真是的,这玉可是陛下给的,你敢送我还未必敢要呢!妹妹心意姐姐领了,这玉还是收回去吧。”

  书闲也拘谨地笑了笑,轻手轻脚把玉佩放在想容的床头就退后几步,回到了青画身边,像是无意地,她轻轻拽住了青画的衣袖,埋下头不知道在思量着些什么。

  想容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她说:“陛下,那日……其实是臣妾失足落了水,池子里有条锦鲤身上带了四种花色好看得紧,臣妾一时起了玩心就凑近了看,一不小心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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