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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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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清晨起床,她却没有进来服侍我,我很奇怪,没有惊动任何人,我自己穿上了衣服,跑到隔壁的房间里面,我想叫她起床,却发现,无论我怎样摇动她,她的眼睛已经永远无法睁开了。 我在恐惧之中大声尖叫起来,终于引来了别的宫人,然后,一片嘈杂之中,他们叫来了一个中年的男子。 惊惶之中,我的脑海里开始浮现出毫不相关的种种。 我想起,齐泷每一次不喜欢吃的点心都会交给我,而其中他最不喜欢吃的就是栗子莲蓉糕,自从发现了这一点,负责为他准备点心的宫人已经很久没有奉上莲蓉糕了。 却在昨天又一次准备了整整一盒子。 我想起,那一天之前,已经有很多次,太傅们大大地夸奖我,而批评了齐泷的不知上进。前几天,董太傅他还说,还要亲自奏明圣上。 这些事情我知道,所有的人也都知道, 但是他们有一件事情不知道,那就是,其实,我也很讨厌吃栗子莲蓉糕,我不喜欢那带着甜腻的味道。但是纤晨却很喜欢吃,所以,我每一次都会带回来,带给她吃。 御医的诊治很快就出来了结果,他说,她是长年劳苦,旧病复发,然后入夜不慎,冻死的,说着,哀叹了一声,似乎是在感慨一个苦命的宫人。 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不知道他们是因为相信了御医的诊断,还是明白他们就应该相信御医的诊断。 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房间里,看到周围的宫人开始议论一些话语,说着,“命苦啊……也操劳很多年了……偏偏她不走运……一个宫女而已……赶紧收殓了吧……留着不吉利的……快要过年了啊……” 各种各样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让我的头脑混沌不堪,朦胧之中,我意识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在我迷失道路的时候急匆匆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在这个迷宫一样的宫廷里面到处焦急地寻找我的身影;再也不会有人在我回宫晚了的时候,依然会从抽笼里面拿出刚刚温好的饭菜,一边唠叨着“怎么能够这么晚”,“天气太冷”,“外面太危险”之类的话语;再也不会有人在冬日的清晨,为我拿来彻夜赶工缝好的厚实棉衣,生怕我受到寒风的一丝侵袭…… 世间的一切繁华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唯有一种色彩依然固执地存留在我的视线里面,不肯褪去。 那是她的嘴唇,已经变成了一种冰冷的蓝紫色,就好像窗外结着的冰霜。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深切的、刻骨的仇恨,我从来没有一刻,像那一瞬间,去恨一个人,去仇视一个姓氏。 那一年,正是我要满十岁的时候。 采薇宫发生的病死了一个宫女的小事在大齐的后宫激不起一丝的波澜,唯一的后果就是,事后皇长子大病了一场,而病愈之后,原本被太傅们赞许为聪明伶俐的皇长子开始变得平庸漠然,我也开始在课堂之上睡觉,任那些恨铁不成钢的太傅们打在手心里的戒尺有多重,我再也没有一次,在课堂上表现得比齐泷更加出色。 慢慢地,在所有人的眼中,我都是一个平庸得近乎木讷的皇子,将来也不过是个凭借着身上的血统享受着供奉的富贵悠闲王爷。 再后来,我的日子开始难过了一些,因为宫中的五皇子、六皇子和七皇子都相继满了六岁,开始进入畅文园学习。 这也是我最厌恶的一段日子的开始。 也许是因为我的年龄比他们都大,所以,欺负我会带给他们一种成就感。 毕竟,我还能够反抗几下,而那些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侍卫奴才们,与摆在练功房里的沙袋也没有什么区别。 让我厌倦的不是他们无休止地想要过来挑衅我,也不是他们无休止地用我的眼睛来做挑衅的借口,而是我明明比他们强,却要不得不假装成窝囊透顶的样子,想想真让人烦闷不堪。 闲暇的时候,我会时常幻想着,能够有一天,将谋害纤晨的人的鲜血洒在她的坟墓之前,虽然,据说那里只是一片乱坟岗子,恐怕已经无法找到她的坟墓了。我也会幻想,将这些日常欺负我的人统统杀个精光,让他们再也没法对我露出那种轻蔑的目光…… 在这个深远的宫廷里,所有的这一切幻想都只能够存在于内心深处。它们慢慢地积聚沉淀下来,也不过是化为了一种动力,让我近乎饥渴一样地苦修学问,勤练武功。皇家所能够得到的教育自然是最好的,我的武功和学识在那些年里面突飞猛进,虽然任何人都不知道。 在显十四年的那年春天,暖风卷走了冬天的严寒,带来春日充满生机的阳光,也带来了崭新的又一轮选秀。 那一年,也是我和她相遇的时候。 我记得那一天,温暖的阳光正透过柳树枝丫的缝隙洒落下来,我坐在树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天空,看着那天蓝色底幕之上已经抽出点点新绿的柔嫩枝条。 一阵带着微微寒意的风吹了过来,吹到我的脸上, 有点疼! 我伸手一抹,怎么又出血了?刚刚被那几个人打伤的地方,我用袖子擦了擦,但血还是止不住地流,我心里有点发慌,也许应该回宫里让人去叫太医来看看。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就好像这个春天枝头上的黄鹂在鸣叫,甜甜的,直透到人的心里面去。“你是谁啊?” 我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不知道何时来到树下的她。 那是一双弯弯的像是月牙一样的眼睛,带着早春阳光一样温暖的笑意,当她看清楚我脸上的血迹的时候,似乎是被吓了一跳,那双闪亮亮的眼睛立刻睁大了。 然后她贴近过来,伸出手去触碰我额头上的伤口。 我伸手一挡,她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从衣襟里拿出一方手帕,然后又伸出手来:“你先不要动,你的额头上在流血啊。” 鬼使神差的,我真的没有动弹,让她将那方洁白的手帕按在了我的额头上。 距离这么近,我隐隐能够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兰花香气,她银色缎子的里裙随着她的动作闪烁着水样的光泽。 她是谁?我禁不住疑惑地想着。 她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如果说那抹浅绿色的身影是我幼年时候的第一道闪电,那么,她就是照亮我童年的一丛火焰,带着无尽的温暖和热量。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今年入宫待选的秀女之一,听到了这个毫不意外的身份,我的心里头还是有一种失望。 我已经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孩子,也没有那样空闲的时间去钻花园篱笆的空隙了。 但是我依然能够时时见到她的身影,相比于沈绿衣的近乎隐居避世一样的低调,她在这个后宫的出现,像是一阵旋风,卷起了层层的风波。 在这一届秀女之中,她是晋封得最快的一位,刚刚结束秀女宫规训练时候,还是一个才人,侍寝的第二天,就被晋封为嫔,而且我的父皇还将“妙”字赐予她作为封号。这一个简单的字眼,道尽了她所有的奇异之处。 后宫有无数的美人,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个女子不美,她们或者妩媚,或者妖艳,或者温柔,或者婉约,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就像是这早春的阳光一样,简单明了,透彻晶莹,她就像是春天的一只小鸟,简单欢愉地飞进了这个深远的宫廷,自在而且随意,给被各种礼节规矩压制得死死的宫廷带来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在初入宫廷的那段日子里,她得到了不逊于沈绿衣的专宠,但是她带给后宫的却不是像沈绿衣一般,仅仅是单纯的谣言和嫉妒。她所带来的,是一种恐慌,是一股隐藏在最深处的开始涌动的暗流。 沈绿衣不过是个亡国女子,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那张美丽的容貌。 而她,出身于坤州的门阀大族,书香门第,是大齐历史悠久的名门贵女。她的父兄都供职在军中,近几年更是屡立战功,连我的父皇都青睐有加,多次下旨褒奖。 而她,又恰到好处地有了身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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