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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


  三年后

  七月,天热得仿佛下火一般,到中午更炙热难耐。此时檀雾园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个老婆子。身穿蓝衣,提着水桶的拿了瓢浇灌院子里的树木,穿着灰衣的拿着剪刀剪下几朵开得格外娇艳的芍药蕙兰,放在身边的荷叶大托盘里。忙碌了一会儿,蓝衣婆子说道:“今儿是二爷的生日,到晚上这檀雾园要设宴,二爷请了些豪门的公子来做寿,今早厨房就开始准备了。二爷一早带着初彤和洪管家出了门,屋子里的其他姑娘还在午睡,我们先歇歇,等一会儿有动静了,再进去送花也不迟。”

  灰衣婆子点点头说道:“初彤现在是二爷身边的红人,二爷行动坐卧处处离不了她,见了她就眉开眼笑。原来服侍二爷的绿翘、卷翠和紫鸢竟然都比不上了。”

  蓝衣婆子道:“初彤那小丫头从上到下都透着那么股子机灵气,会讨人喜欢,模样又标致,性情也随和,来到府里三年,对谁都笑嘻嘻的,能不招人爱吗?况且她还救过二爷的命,自然更让人高看一眼,听说二爷还把府里放钱查账的事交给她管。”

  灰衣婆子看看四周,刻意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绿翘和初彤不和,两个人明里暗里斗着呢。”

  蓝衣婆子低语道:“谁说不是呢?绿翘的心思府里面上下都知道,她是二夫人当年亲自挑选放在二爷房里的。当时二爷年纪慢慢大了,二夫人怕他出去招惹脏的臭的,特地在丫鬟堆里挑了个尖儿。绿翘那小模样是没说的,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要通房的,所以便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况且咱们二爷也是人中龙凤,哪个姑娘见了不魂牵梦绕?”说到这里,她嘿嘿一笑,“谁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初彤一来就没她的份儿了。她年纪越来越大,今年都十七了,府里的规矩,丫鬟满二十岁的便要出二门,不是许配给小厮,就是赏赐一批嫁妆打发出去。到现在二爷还没……嘿嘿,她能不急吗?况且二夫人又魔怔了,她找谁做主去?”

  灰衣婆子咋咋舌道:“听说两年前煊大爷看她上了,不过她倒倔得很,死活没走,留了下来,当时二爷好像也没舍得放人。”

  蓝衣婆子撇了撇嘴说:“此一时彼一时也,绿翘不过是长得风流妖俏,要我看,初彤如今出落得更水灵些,[福#哇@小&說下^載]二爷还有什么舍不得绿翘的。再说,煊大爷怎么比得上二爷?绿翘是个明白人,大爷是个风流的种子,京城里有名的窑姐儿十有八九是他的相好。大夫人管他不住,老爷政务繁忙,大房的媳妇也是个软性子。大爷在自己房前屋后种了一片菊,说自己是隐士陶渊明,最看不得沽名钓誉、读书做官的人,说他们是什么国贼禄蠹。他天天斗鸡走狗的不务正业,哪像二爷,原先是骁骑营的副参将,现在又蒙皇恩到了九城提督兵马司任职,前儿还随圣驾南下巡游,日后前程远得很,还不能做官做宰的光耀门庭吗?我看谢家往后也就只能指望二爷了。”

  灰衣婆子咳了两声说道:“绿翘心比天高,又跟了二爷几年,寻常男子还哪能入得了她的眼?其实……”

  刚说到这里,蓝衣婆子猛地推了灰衣婆子一下,往蔷薇架子那边一努嘴。灰衣婆子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只见蔷薇架子后面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个人,不过此时正是蔷薇怒放的时节,架子上绽满了红白粉黄紫的各色小花,翠绿的枝叶浓密交缠,所以看不清到底是谁。两个婆子对望一眼,使了个眼色,悄悄起身顺着墙根溜到后院去了。

  蔷薇架后,绿翘狠狠地咬着红唇,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拧烂了。最后她“哼”了一声,扯下一朵蔷薇花在手里捏得粉碎,丢在地上转身跑回屋子去了。

  此时,从大门外走进来一位神明爽俊的年轻公子,沉静雍容,风采过人。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小厮,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一股子机灵狡黠。那年轻公子正是谢凌辉,而那小厮则是初彤装扮的了。

  两人一同进了屋子,房间里静悄悄的,谢凌辉在桌前坐了下来,初彤赶紧倒茶。此时,绿翘从内室走了出来,穿一袭鸭黄色君子兰刺绣衣裙,衬着妖娆的身段,头上的点翠蝴蝶钗更显得她容颜娇美。她檀口带笑,手中端了一个托盘,来到谢凌辉面前道:“二爷回来啦?来喝碗冰镇酸梅汤,再吃块糯米凉糕吧。”说着将托盘上的碗碟摆到桌上,然后又递过一块毛巾让谢凌辉擦脸。

  谢凌辉凤目潋滟,含笑望着绿翘。绿翘杏目含情,顾盼之间已将秋波缓缓地送了出去。初彤心道:不好!那狐狸精的眼神飘得老子心里都乱七八糟的,二爷定要让她把魂勾走了!仔细看过去,只见谢凌辉望着绿翘的神情果然温柔了几分。

  初彤和绿翘一直明争暗斗,绿翘恨她夺了谢凌辉的宠爱,处处和她为难作对,初彤也不是省油的灯,施展十八般讨好武艺将谢凌辉哄得一时半刻也不愿离开她。绿翘越气越恨,初彤心中便越得意。

  初彤眼珠转了转,指着糕点笑道:“这糯米凉糕看着都香甜。二爷,看在我今天顶着大太阳陪您办事的分上,就赏我吃一块吧。”

  谢凌辉知道初彤喜欢吃糕饼果子等物,便笑道:“这一碟子都给你。”说罢便将糕饼碟子推了过去。

  绿翘急忙道:“这凉糕是我特意做给……”话还没说完,初彤已经拿起一块塞进嘴里,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赞道:“真好吃!香香甜甜,黏得很!”

  绿翘的脸色顿时一变,手指将手帕狠狠地绞了几下。这酸梅汤和糯米凉糕全都是她费了一上午的工夫亲手所制,就等着谢凌辉回来好好表现一番,为此她还特地换了新衣,稍作打扮,指望能挽回几分二爷的垂青,没想到这姚初彤竟公然跳出来搅局。

  初彤看着绿翘铁青的面孔,心中大乐,暗想道:气死你!气死你!

  谢凌辉笑道:“这一路也确实辛苦你了。”然后转过脸对绿翘道,“绿翘,你再端一碗酸梅汤给初彤,这点心也再给她端一份。”

  初彤听到此话,越发得意,绿翘气得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转,赌气转身离去,不多时端了一碗酸梅汤和几块糕点出来。

  初彤见状,忙故意堆起笑脸道:“谢谢绿翘姐姐。”

  绿翘将碗“咣”的一声放在桌上,对着初彤冷笑道:“叫什么‘姐姐’,我可担待不起。你现在是二爷的红人,背后有靠山呢!现在我们这些丫头也伺候你了,又给你端汤又给你端菜。哼,不过是跟我们一样的人,也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

  初彤听罢,笑嘻嘻地道:“把自己当千金小姐总比把自己当姨奶奶好得多。绿翘姨奶奶,初彤给您行礼了。”说罢屈身弓膝,真给绿翘做了一个万福。

  这句话正刺中绿翘的心事,她顿时怒了起来,柳眉倒竖,杏目圆睁,咬着牙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初彤立刻作委屈状,扯住谢凌辉的衣袖道:“二爷,我刚刚不过是说玩笑话……”

  绿翘气得泪流满面,掏出帕子一抹脸,骂道:“你少装可怜样!你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二爷可怜你才收留你,如今满嘴胡说八道,竟敢在屋子里撒野了!”说罢她刚好看见窗口有几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便大喝一声,“莺儿!拿扫把进来,今儿的屋子谁扫的,怎么这般不干净?”

  绿翘刚说到这里,谢凌辉就皱眉喝道:“好了!都别闹了!成何体统!”绿翘被这么一喝,顿时收了声。谢凌辉沉着脸道,“今儿晚上在我这檀雾园里还要摆宴,所以都给我警醒着点,谁丢了谢府的面子,谁就到老妈妈那里去领罚!”说罢起身回了卧房。初彤一吐舌头,又拿了一块糕饼塞进嘴里,对绿翘挤挤眼,转身便走了。绿翘站在原地,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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