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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四周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东风呼啸,乌鸦啊啊地叫着,姜沉鱼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江晚衣递给她一枚丹药道:“为了以防万一,还请陛下服下此药。”

  姜沉鱼接过来,身旁的太监正要试药,她却一口吞下,跳下车朝大门跑了过去,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是璧国的皇帝,是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贵族女子,她只是用她最快的速度拼上全力地跑着,边跑边喊:“薛采!薛采!”

  但是,六疾倌的门,却紧紧关闭着。

  姜沉鱼拍门:“薛采!薛采!来人,给朕开门!把门开了!”

  随行的侍卫们露出优豫之色。

  姜沉鱼怒道:“你们敢违旨?”

  侍卫们连忙上前,正要撞门,一个声音清脆清亮清晰地从门里传了出米:“不许进来。”

  姜沉鱼立刻反应过来耶是薛采的声音,便拍门道:“薛采?是你吗?快开门!

  是朕啊!朕来了!”

  门的那边,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缓缓地说了一句:“皇上……请回吧。”

  “开什么玩笑?难道朕放下国事干里迢迢不眠不休地赶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这幺一堵门吗?怏给朕开门!”她再次搬出了这个理由。

  但薛采显然不是江晚衣,也不是任何一个其他宫员,他就是他,冰璃公子薛采。因此,他还是没有开门,淡淡道:“做臣有疾在身,若皇上靠近,会被传染。君臣之礼虽然重要,但皇上的健康更重,臣不敢做这千古罪人。所以,皇上还是请留给微臣一个清白之名吧。”

  “薛采!”第一声喊出米时,是愤怒,但喊到第二声时,就转成了十足的委屈与悲伤,“薛采……你不要使性子了,你开开门好不好?朕、朕……真的很担心你……这十天来,朕生怕自己晚了,就再也看不到你了……你开开门吧……”

  凄惨的哽咽声,连一旁的众人都不忍再听。更何况她以九五之尊,这样哀求一缸臣子。

  身旁熟知她和薛采关系的,看得是不甚唏嘘;而不熟悉的或者是头次见皇上的,则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敢想像,竟然会有这样对皇帝不敬的臣子。

  面对姜沉鱼的哭求,薛采依旧下为所动,口吻淡得几近漠然:“皇上,这个门我是绝对不会开的。你死心吧。”

  “你!你!你敢抗旨!”姜沉鱼气得跳脚,“朕杀你全家,抄你九族!”

  “臣的家人早就死光了。”

  “你你你!”姜沉鱼叫不动他,便转身命令叫得动的臣子,“你们过来,给朕把这道门砸开,重重有赏!”

  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动,薛采已冷冷道:“若皇上因此染病,你们全都要抄家灭门,有胆量的就过来吧。”

  侍卫们面面相觑,顿时全都不敢动手。

  姜沉鱼又怒又痛,只得自己拍门,她拍得是那样用力,以全于整个手掌都开始红肿了起来:“薛采,你竟敢这样对我,你混蛋!你不是人!你忘恩负义!你无视皇威……”她把能想得出的词通通骂了一遍,骂到声音嘶哑,骂到力气用尽,最后双腿一软,沿着门壁滑坐到了地上。

  “皇上……”薛采之前一直默不作声地任由她骂,直到此刻,才缓缓开口道,“皇上,国不可一日无君,你……快点回去吧。”

  姜沉鱼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睑,浑身战栗。

  薛采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她的回应,便又道:“微臣有两件事情要告诉皇上,但之前没想到皇上会来,所以已经托朱龙写成奏折带回帝都。这会儿,也应该到了。皇上回去后,看了奏折就会明白。”

  姜沉鱼仍是不回应。

  薛采的声音恍如叹息:“皇上……你……真的……不该来的。”

  “你少废话!”姜沉鱼恨声道,“朕来不来,岂是你能评价的?”

  “皇上,微臣……时日无多了。”他忽然软软地来这么一句话,姜沉鱼一震,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

  身后的太监,讨好地想上前送手帕给她,姜沉鱼回身道:“你们全部退后,离得远远的。我与薛相说话,不许你们听!”

  众人连忙退后百丈,此地空旷荒芜,又快入夜,一干人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等着,远远望着那对君臣,心里怎么想的都有。

  而当事人自己,却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扑在门前哭得一塌糊涂:“薛采,你开开门吧。我就见你一面,见完你,我就走。你开门吧……薛采,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佯对我好不好?”

  薛采的呼吸声透过门板,依稀传了过来,这一刻的他,会是什么表情?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看不到的容颜,揣摩不了的心思。那孩子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下属,不是弟弟,而是兄长,而是依靠啊!

  姜沉鱼泣声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脑袋里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为什么要派你来寒渠?是我害了你,你要是死了,我一辈子都会为此内疚与自责——是我,是我让薛采年仅十五岁的生命,死在了异乡!”

  “十五岁……”薛采重复着这三个字,仿怫也有点痴了,“微臣……三个月前,满十五了。”

  “是的,八月初八,我送了礼物给你,你收到了吗?”

  “嗯。”停一停,又道,“我很喜欢。”

  姜沉鱼送给他的,是她亲手画的一幅画,画的是图璧二年父亲大寿时薛采与姬婴比试的场景。

  那是她初见姬婴的一幕。

  那也是她初见薛采的一幕。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幕依旧在她脑中鲜活,每个细节,都清清楚楚。于是,她画了下来,让人从帝都送到了寒渠。

  薛采当时完全没有反应,所以她还一度想过也许他不太喜欢这份礼物。但此刻,亲耳听他说“我很喜欢”四个字,为何在欢喜的同时,却又字字钻心?

  “薛采,你开门,我穷尽天下之力,也要救你。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不会让你的传奇,在十五岁时就终结!所以,你开门吧!”

  薛采深深地吸了口气:“沉鱼。”

  姜沉鱼原本准备再次拍门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

  薛采叫……叫……叫她什么?

  他一向不是用敬语,就是连名带姓一起叫,而像此刻这样只说两个字,还是第一次。

  姜沉鱼怔怔地回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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