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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杜鹃虽然满腹狐疑,但仍是沉住气,淡淡道:“今夜府中乱成一片,我的确是忘了你。回来就好。你带着什么进来了?是药吗?”

  梅姨咯咯一笑:“夫人的鼻子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好。没错,老奴听闻夫人得了急病,于是带来了一副良方。”

  随着她的走近,汤药味更浓,杜鹃垂下眉睫,沉声道:“梅姨真是太客气了。不过我觉得好多了,这药已经用不上了。”

  “诶,夫人这是哪里话?越是快病好时,就越该下剂重药,将病根彻底拔出。你看,老奴都已经带来了,夫人好歹也喝一点。”梅姨说着,在杜鹃背上轻轻一按,将碗放到她唇边。

  杜鹃终于无法再粉饰太平,挣扎道:“大胆!你敢逼我喝药?”

  梅姨根本不为所动,脸上带着一种甜蜜亲切的微笑,道:“夫人病了,病了就该吃药。乖,别怕,这药很甜的,一点儿也不苦……”

  “放!放开我……咕……你!你敢……咕咕……你……”杜鹃虽然用力挣扎,但仍是被灌了许多药下去,她的反抗逐渐变成了绝望,“为、为什么?咕……为什么?梅姨?”

  梅姨灌完了药,松开手,笑眯眯道:“夫人不用这么害怕。不是毒药。”

  “可是……可是我……哎呀!”杜鹃尖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开始不停的抽搐,惨叫道,“是什么?这是什么?”

  “这只不过是给你的一点惩戒而已。”说这话的人不是梅姨。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姜沉鱼顺着声音回头,就看见了门外的卫玉衡。

  晚风吹拂,光影斑驳,他站在门口,衣诀飘飘,恍如天外来客。

  这个时候他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实在是诡异到了极点。但是此刻的姜沉鱼却已经不吃惊了,或者说,天下再没有可以令她吃惊的东西了。她就那么淡淡的看着,看着浅笑温文俊美飒爽的卫玉衡,也看着地上呻吟不止狼狈万分的杜鹃。

  杜鹃用手支起上半身,面朝卫玉衡的方向,惊恐道:“玉衡?你回来了?是、是是你让梅姨逼我喝那碗药?为什么?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惩戒我?”

  卫玉衡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丢到了杜鹃面前。

  雪白色的布料在空中鼓起,再缓缓落下,悄无声息。

  但姜沉鱼鼻尖却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佛手柑。

  杜鹃伸手在料上一摸,便惊恐的缩了回去,停一会儿,再颤颤的伸出手抓住该物,抖开。那是一件长袍,后背上破了一个大洞,还星星点点的染了些血迹。

  姜沉鱼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起来。

  而杜鹃已经尖叫出声:“这是淇奥侯的衣服!他怎么了?他怎么了?我不是让你护送他离开的吗?为什么他的衣服会被脱了下来,而且上面还有血的味道?不!不止,血里还有毒葵的气味,怎么回事?”

  “很简单。”卫玉衡用冷酷的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缓缓道,“我把他杀了。而这,是我的战利品。”

  《祸国》第四部大结局——

  “不可能!”同时叫出这句话的是两个人。

  一个杜鹃。一个姜沉鱼。

  卫玉衡阴阴的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变成了仰天长笑,用一种近似疯癫的声音道:“五年!五年……我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五年啊!哈哈哈哈!姬氏,我等你们垮台,等了足足五年!”

  姜沉鱼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卫玉衡转过头来,用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当然是因为……”

  ***

  一个时辰前——

  熊熊大火被暗道的隔板档在了上方。

  狭窄的通道因火而变得很闷热,姬婴跟着卫玉衡走了一会儿,忽然停步,神情间若有所思。

  卫玉衡回头:“怎么了?”

  姬婴的眼神有刹那间的怔忡,最后笑笑道:“没什么,继续吧。”

  卫玉衡嗯了一声,走到暗道尽头,就要开门,姬婴忽道:“等等……”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一股白烟从门外直冲而入,站在前方的卫玉衡没什么,姬婴却像是被人一下子掐住了脖子,整张脸都白了,痉挛着倒了下去。

  卫玉衡冷冷地看着他。

  姬婴倒在地上,额头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一瞬间,就已浑身湿透。他睁大眼睛,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看的出呼吸十分艰难。

  卫玉衡道:“这烟的滋味如何?对常人无害,但对心疾者,却是至毒。”

  姬婴一手捂住胸口,一手前伸,五指张到极致,似乎想抓住什么。饶是如此狼狈的时候,依旧没有如常人那样尖叫呻吟,甚至可以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卫玉衡眼中闪过些许怜悯之色,但下一刻就转成了嫉恨:“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要强忍着么?啧啧啧,姬婴啊姬婴,你果然不愧是我所知道的最能忍的人,不,你不是人,你根本就是乌龟。遇事缩头,一声不吭,说的就是你!”他突然上前几步,抓住姬婴的衣襟,将他用力拖了起来,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把、姬、忽、还、给、我!”

  把姬忽还给我——

  把姬忽还给我——

  六个字,在狭窄的通道里久久回荡。

  白烟逐渐散去。

  姬婴的脸,越发苍白,瞳孔开始涣散,这会儿,便是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还给我……还给我……你把忽儿还给我……”卫玉衡的手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嘶声道,“你们为了荣华富贵,硬是拆散我和忽儿,将她送进皇宫。我为了见她一面,拼死考上武状元,本以为若能当上御前侍卫,纵然此生结合无望,好歹能在近侧保护,赶逢大典之时也能远远见上一面。我所求的不过如此,但你们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暗中唆使左相招我为婿,想断了我对忽儿的念头!我怎肯如你们所愿,就算要我另娶,我也不娶你们给我安排的女人!所以,我宁可投靠右相,娶他的私生女,但你们还不肯放过我,联同左相将我贬逐,让我在这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一待就是四年……我卫玉衡有才有貌,文武双全,对忽儿更是真心一片,天地可表,凭我的才华,封侯拜相也未尝不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硬是半点机会都不肯给我?为什么要硬是拆散我和忽儿?为什么非要她嫁给皇帝?我、我、我恨你们……”

  卫玉衡说到这里,激动的表情忽然变成了平静,但在那平静之下,却有比暴怒更可怕的一种憎恨:“所以,我对自己发誓,我要你们姬家不得善终。我要你们机关算尽却成空。我要你死。姬婴。”

  姬婴的表情很悲伤。

  那是一种因为融合了太多情绪所以无法解读的悲伤。

  那也是一种因为洞悉了一切却又无能为力的悲伤。

  那悲伤很浓很浓,却是为了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最后,他只能将双眼一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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