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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因为,无论再说些什么,都是亵渎。

  她只能垂下头去。

  耳中听潘方忽道:“伸手。”

  她怔了一下,双手下意识的伸过去。指上一凉,抬睫,却原来是潘方取出了随身携带的药膏,帮她敷在手上。

  她弹了整整一夜,十指早已酸疼不堪,更有些地方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痛。但之前都强行按捺着,没想到,潘方竟如此心细如发,连这种小事都注意到了。

  潘方的手势极为灵巧,几乎都没直接碰触到她的肌肤,先是左手,然后右手,冰凉的感觉取代了烫灼的疼痛,姜沉鱼感激道:“多谢。”

  潘方收起药膏,定定地看着她,低声道:“你是个好姑娘。冰雪天姿,又为人善良。”

  姜沉鱼一愣,有点惊讶他竟然会忽然说出这种话,正要自谦,却见潘方的目光沉了几分,眸底似有唏嘘:“公子……与你今生无缘,是他的损失。”

  姜沉鱼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谁,更知道她与姬婴的瓜葛!

  姜沉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她猜度过江晚衣是否记得她,她猜度过船上那两百八十人是否认识她,却独独没有想过潘方!

  那日,同昭鸾公主去茶馆时,她从头到尾躲在一旁,又是男子打扮,潘方应该不会注意到她才是,后来就更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为什么他会认得他?

  看着她瞬间变白的脸,潘方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姜沉鱼咬着嘴唇,半响,才僵硬一笑:“我们却真有缘,不是吗?”

  他们两人,一个是姬婴的门客,一个是姬婴曾经的未婚妻,而今,同为出使程国的使臣,要完成共同的任务——这样的境地遭遇,当初又怎会预料的到?世事安排,果然令人哭笑不得、感慨万千。

  她倒也不怕潘方会泄露她的秘密,只是,一度已经被尘封了的往事,却被某个有关联的人刻意挑起,那种猝不及防的错愕,以及无以适从的狼狈,还是让她心中一酸。

  尤其是,对方竟用那样的话赞美她——“公子与你今生无缘”。

  多想掩住耳朵,就可以假装自己听不见。

  多想闭上眼睛,就可以假装自己看不见。

  那么多多想多想,但最终,依旧只能静静的站着,直生生的看着,逃不得,也放不下。也许有生之年,姬婴二字,必将成为她永远的禁忌:挑开了,疮浓疤深;遮上了,隐隐生疼。

  如此,尴尬痛苦却又不忍不舍的一种存在。

  四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局促了起来,为了消除那种局促,姜沉鱼逼自己抬起头,回视着潘方,挑眉、扬唇,努力一笑,“其实……”

  才说了两个字,就听得一声凄厉的叫声,伴随着门板被重重撞开的声音,一个人冲进驿站,撞的急了,收脚不住,扑地栽倒,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好不容易停下,也顾不上擦去脸上的土,冲着姜沉鱼就喊:“虞姑娘,潘将军,不好了!出大事了!”

  姜沉鱼连忙上去搀扶,“李管家,发生什么事了?别着急,慢慢说……”

  “不好了,不好了……出、出大事了啊!”李庆面色如土,跟活见了鬼似的,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刚从宫里传出个讯,说侯爷、侯爷他……”

  姜沉鱼心中一格,惊道:“师兄怎么了?难道是他把程王给医、医、坏了?”她本想说医死了,但字到嘴边想起不妥,连忙换了。

  “要那样还算好了,他、他……听说他昨夜假借就诊之名,留宿宫中,半夜程王突然呕吐,宫人们忙又去找侯爷,谁料、谁料……”李管家说到此处一拍大腿,急的满头大汗,“谁料他竟不在自己的房间里!而是、而是……”

  姜沉鱼微微眯起了眼睛。别人慌乱,她反而就镇定了下来,瞳底似有冰霜凝结,冷冷接口道:“而是在别人的床上么?”

  李庆大吃一惊:“虞姑娘你早就知道了?”

  “那个别人,是不是程王最宠爱的罗贵妃?”

  李庆跺脚道:“正是她!你说,这、这不是……色胆包天,完全置璧国的颜面,和咱们这些同来的人的性命于不顾么!”

  姜沉鱼扭头,看向潘方:“将军怎么看?”

  潘方回答的非常言简意赅:“阴谋。”

  “那我们还等什么?”姜沉鱼讽刺一笑,转身,扬声道:“来人,备车。”

  李庆道:“虞姑娘要去皇宫?”

  “嗯。”

  李庆大喜:“虞姑娘已想到良策救侯爷?”

  “没有。”

  “诶?”

  姜沉鱼注视着天边的云层,云彩重重,层层铺叠,可算灿烂,也可称为不祥,就那么模棱两可的堆积着。她的瞳孔收缩着,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他是被冤枉的,我自然想尽办法拼却一切也要救他。但是——”

  “但是?”

  “但是,如果此事是真的,色令智昏,淫人妃子,辱我国体,羞我国颜,死万次也不足惜。”

  李庆呆住。

  姜沉鱼看了他一眼,却又笑了,继续道:“不过,即便要死,也要带回璧国,由国主亲自赐死,不容他手横加裁决。所以,我们走——”

  随着这一声走,车轮碾碎碧草,分明前一刻还是晨曦明亮,这一刻,天边的云层翻滚着,直将墨色晕染人间。

  一记霹雳过后,大雨倾盆而下。

  马车抵达皇宫时,浓云已将整个天空尽数遮蔽,宫灯映得湿漉漉的地面上,泛呈出道道磷光,双脚落地,裙摆就无可避免的沾了水。

  李庆连忙打起伞,举到姜沉鱼头上,而她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盯着守门的侍卫,加重声音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让见?”

  侍卫彬彬有礼的笑着,态度恭敬,但话语依旧冰凉:“是的,三皇子交代过,他现在有事,不便接见各位贵客。”

  “谁说我们要见三殿下?我们要见程王陛下。”

  “皇上病重,非他传召,一律不得拜见。”

  姜沉鱼眯起眼睛,“那么你告诉我,现在我们还能见到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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