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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旁边的宫人们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戴法,不禁都睁大了眼睛。

  姜沉鱼摇了摇头,那珠子便在她颈旁荡来荡去,怀瑾眼睛一亮道:“此环配上堕马髻,最是相得益彰不过。倒是二小姐那边,看小姐如何交代的过去,赐给小姐的钗,给擅自做主打成了耳丁。”

  提及姐姐,姜沉鱼心中黯然,低低叹道:“你以为,但我进了这宫,对姐姐交代不过去的事还少了么?”

  自从皇帝的圣旨颁下来后,姐姐那边就跟断了音信似的,什么态也不表,什么话也不说。哥哥进宫看了她一回,回家后只说她神色平静,并无任何异言。但这样一来,姜沉鱼心中反而更加忐忑。姐姐平日里就最是要强,知道了妹妹也将进宫,怎会一脸平静,更何况,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发现了自己不能生育,两座大山一起压下,换了任何人都承受不住。

  不过,没有关系。姜沉鱼想,等会去给太后请安时,必定会遇见姐姐的。只要能见上面,说上话,一切就都还有余地。

  挑选了件浅蓝色的衣衫,对着镜子自揽,衣与珠两相辉映,显得肌肤更加剔透光洁。但,也只不过是具摆设用的皮囊而已。

  艳色天下重。

  可一个女人的容颜若不能为她赢得心上人的垂青,便是再美,又有何用呢?

  姜沉鱼深吸口气,再悠缓的吁出去,无论如何,事已至此,一切都成定局。想这些有的没的的,只不过是徒劳摧折了自己的心境罢了。

  那一天的雨仿佛还下在心间,每个细节都未曾忘记,她记得扑入姬婴怀中时她在想:此生若离了他的拥抱,可怎么活下去。

  当时只觉那样便已经是毁天灭地的痛苦了,而今对着镜子,看见倒映出的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不禁又生出几许自嘲的沧桑:原来,还是可以活的下去的。并且,越发娇艳的活下去。不让悲伤,有丝毫渗透在仪容中的机会。

  在宫人的拥蹙下出了瑶光,前往太后住处懿清宫,刚走没几步,就见远远过来一个女子,身后跟着两个宫人,穿一身绿衫,正是姐姐画月。

  两姐妹碰了面,彼此对望一眼,气氛微妙。

  姜沉鱼主动上前两步,行礼道:“沉鱼给姐姐请安。”

  姜画月站着没说话,倒是身后一宫人道:“请恕奴婢冒犯,这姐姐妹妹的称呼,可该改改了。如今是在宫里,别坏了规矩。”

  姜沉鱼眉睫一颤,抬眼看姐姐,但见她一脸漠然的径自从身边走了过去,很快就带着那两名宫人消失在拱门后。

  握瑜目瞪口呆,急声道:“二小姐怎的这样对小姐……”

  姜沉鱼轻叱道:“住口。”

  “可是小姐……”

  “我说住口。”她沉下脸,握瑜顿时不敢吱声。怀瑾则道:“那人的话虽然不好听,却是事实,如今不比在相府,握瑜啊,便是这小姐的称呼也该改改了,以后叫娘娘。”

  看着怀瑾的隐忍与握瑜的委屈,姜沉鱼脸上没什么,心里却比她们更加难过。姐姐不理她,不只不理,还默许一个下人欺负她……

  她们姐妹自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这般生份过,那些个闺阁之内梳头谈笑分食瓜果的往事,终究是成了回忆。

  她默默的低头,默默的走进懿清宫,但见屋内已经坐了十几位美人,春兰秋芝,一眼望去,满室生光。姐姐画月坐在西首第二个位置上,见了她,如同没看见一般,倒是其他等衔不及她的妃子,纷纷起身参拜。她环视一圈,未看见曦禾,也没看到姬忽。

  太后未至,众妃子坐着,无事闲聊。一妃子笑道:“久闻右相的小女美貌过人,德才皆备,今个儿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这天仙般的好模样,真真令我等自相形秽啊。”

  “是啊,还没祝贺淑妃呢,皇上对姜家真是恩宠,连着两个女儿都进了宫,女英娥皇,真真是令人艳羡。”

  姜沉鱼心里一紧,担忧的望向姜画月,却见一直视她如不存在的姐姐闻言扬起唇角,似笑非笑道:“听说柳淑仪虽然没有妹妹,却有个姿容出众的侄女,不如将她也送进宫来,姑侄同夫,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不是吗?”

  柳淑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立马不说话了。

  正在尴尬时,一宫人喊道:“太后驾到——”众姬连忙齐齐恭迎。

  姜沉鱼曾在数年前见过太后一面,依稀记得她眉目端祥,风姿犹丽,而今再见,方知岁月不饶人,尤其是在周围一大圈年轻貌美的宫女的搀扶下,越发显得苍老,面有病容,看样子已趋油尽灯枯之态。

  太后在首位上坐下,挥了挥手道:“行了,大家都坐下吧。”话题一转,问道,“哪个是新封的淑妃?”

  姜沉鱼出列叩拜,太后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颇具深意,还没发表什么看法,门外又传来一声通报:“曦禾夫人到——”

  室内虽然安静如初,但姜沉鱼却敏锐地意识到,有种奇妙的浮躁氛围开始浮出水面,围绕在众妃中间。

  房帘轻开,姜沉鱼抬眼,正好与从外走入的曦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曦禾冲她盈盈一笑。

  虽然对她全无好感,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实在美貌。她一进来,立马将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全都比了下去。

  依旧是素白素白的宽大长袍,墨黑墨黑的发没有盘髻,只在脑后轻轻一束,但韵质天成,风华绝代,又岂是世俗颜色所可比拟?

  望着这个傲绝四国的美人,姜沉鱼心中忍不住想,自己的入宫跟她,究竟有没有关系?如果说没关系,她为何要召自己入宫教琴,刻意让皇上见了自己的面?如果说有关系,却又令人想不透,她就不怕弄出第二个姜贵人与她争宠吗?不过,这女人也根本没有不敢做的事情吧?

  那边曦禾已走至太后面前,行礼道:“曦禾跪请太后安。”

  太后点点头,赐了东首第二个位置给她,曦禾尚未入座,一老宫人进来道:“太后,端则宫来人传话,说是姬贵嫔昨夜饮酒过度,这会儿宿醉未醒,勉强出行,恐酒气熏人冲撞天危,所以今天就不来了,还望太后恕罪。”

  姜沉鱼一听,有些意外,又有些在意料之中。传闻姬忽离经叛道,进了宫也没个做妃子的样子,只是皇上爱她之才,对她恩厚德沛,纵容之情,几比曦禾更盛。

  也因此,太后听了依旧一脸平静,跟个没事人似的点头道:“知道了,让他们回去好生伺候着。”

  众妃心中叹气,这事也就是姬忽做,要换了别个,早砍一百回脑袋了。

  那边曦禾咯咯笑道:“既然贵嫔不来,这第一把椅子,就让给臣妾坐吧。”

  太后瞥她一眼,未做拦阻。

  众妃心中又叹,这事也就是曦禾敢,别人就算心里想坐那头把椅子,也断然不敢当众说出来的。

  如此众人各自在位置上坐好,听太后训话道:“哀家老了,身子也不利索了,所以,这宫里的事也懒得管了,管也管不动。只求你们念着皇上,天下初定,多为他分些忧,莫再横生事端,惹他不悦。”

  众妃连忙称是。

  太后的目光在众妃子脸上一一扫过,看曦禾时停了一下,最后落在沉鱼脸上,似有话想说,但最终只是轻轻一叹道:“就这样罢。哀家倦了,今后这请安,也不用日日都来,皇家的媳妇难当,咱们就都省点事吧。”

  说罢,竟是起身扶着宫人的手蹒跚的去了。

  姜沉鱼咀嚼着她那一句“媳妇难为”,不禁有些痴了。自己年方十五,这一辈子,可都要在这围墙里度过了啊……以姜家之势,既做不成姬忽那样的潇洒,亦仿不得曦禾那样的无畏,真是万分尴尬的一个处境。而唯一的亲人……她看向画月,心里又黯然了几分。

  内室中安静了半盏茶时间,坐在末首一个不起眼的粉衣妃子忽惊呼道:“啊!”

  众人齐齐扭头:“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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