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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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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木头……”我斜了他一眼,他闭上了嘴。 我摇了摇听荷,尽量温柔地叫着:“听荷……听荷……” 听荷没反应,依旧只是躺着。 “听荷……听荷……”还是不动。 “她睡了,你别叫她了,咱们走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还不去叫人请郎中!” “用得着吗,她又没死。” “死了还请郎中来做什么?” 杨骋风无奈地出去,又转了回来,撇着嘴,“一会儿就来。” 我坐在床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进被子里摸了一把——湿湿的,拿出来一看,吓得杨骋风退了一步——全是血! “这便是你对听荷的好?是你,你愿意躺在这上面?” “她反正要死了。”杨骋风嗫嚅着。 “要死了,是她的命。”我也只能说命了,无数人生孩子,只有听荷血晕,在医学不发达的古代确实难救,我也不能不讲理,“可是,你让她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死好不好?也算你对她有点儿情义。”说到后一句,我便哽咽起来。 “她老流血,谁换被子都害怕。我也吩咐下去了,是王四嬷嬷……你想,那些下人总是偷奸耍滑……” 我不耐烦听他那一通鬼话,“二姑少爷,能不能费府上几床被褥,我给她换上?那是我的姐妹,我换!” 杨骋风嘟囔着,“一叫我二姑少爷,准没好事儿。”人却往外走。 我加了句,“烦请二姑少爷着人顺便拿条油毡。” 杨骋风停都没停,站在门口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几个小丫鬟拿了些被褥油毡进来,郎中也到了。 我放下听荷的帐子,只把她的胳膊露出来。郎中使劲儿掐着脉,“杨少爷,病人产后血晕,已经流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是昏睡,准备后事吧,不过这一两天的光景。” 我的脸刷地白了,虽然知道听荷要死了,没想到这么快!杨骋风看了看我,才说:“有劳郎中。”便唤了小丫头送客。 我跌坐在凳上,捂住嘴呜呜地哭。听荷才十五岁,在现代才上初中,多么如花似玉的年龄,却是早夭。杨骋风也没说话,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吩咐了什么,又进来了。 “你别难过了,”他挠挠头,“衣服和棺材我吩咐人定好了,保证让她体面地去。”杨骋风好像认为这便是他对听荷莫大的施舍。 “我该替听荷谢谢二姑少爷吧。二姑少爷好像只认得钱,觉得有钱就有了一切。二姑少爷可是听说,世界上还有感情这东西?” 杨骋风的脸红了,“司杏,你不必这么刻薄吧?” 人和人不同,我对他,也不必有太高的标准。惹恼了他,怕听荷连那些待遇都没有了。我擦了擦泪,又过去唤听荷,她还是不动。我叹了口气,把她往外挪挪,给她换被褥。 轻,真是轻,觉得只有三四十斤,这么大的人,只剩这么点儿体重了,我又忍不住掉泪了。前世看过一篇报道,说人是有灵魂的,没有灵魂的躯体,要轻很多。那么,现在听荷的灵魂还在吗? 我让听荷躺在一旁,叠起一半旧褥子,又把新褥子一层层地铺上,最上面铺了油毡。一切都做好了,又去箱笼里翻听荷的小衣给她换了,撤下旧褥子,再把听荷挪到床正中间。 杨骋风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我。我把换下来的旧被褥卷成一团,“这个……” “扔了,反正家里有的是。” 我摇摇头,“上面有听荷的东西,别扔,回头陪着她……烧了吧。”我的眼眶一热,咬着嘴唇,没有哭。 “这个……”我扬了扬手里的衣服,“人走了,要干干净净的,衣服也是。死了的人不知道,但活着的人要给她收拾收拾。二姑少爷能否出去喊人提桶水进来,我给她洗洗。” 听荷没有亲人,那么,我便当做她的亲人,送她最后一程吧。我一边洗,一边掉泪,最后呜咽起来。 杨骋风就坐在椅子上,既不说话,也不帮忙,只是目光随着我动,默默地看着我收拾完,着人拿出去晾了,忽然幽幽地说:“如果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对我吗?” 我转过身,他脸色沉静,盯着我,眼睛一片幽深。 我冷冷的说,“二姑少爷别说这样的话,杨家老爷是三品大员,二姑少爷也是锦绣前程,家里如花美眷各色各样的都有,哪里还用得着我这小丫鬟!” 这次杨骋风没有油嘴滑舌地反扑过来,正经坐着,似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你,去休息吧,要四更了。” 我摇摇头,杨骋风又叹了口气,自己走了,一会儿,小丫环送进热气腾腾的饭菜,我胡乱的吃了几口,便又盯着听荷。 人的命运,女人的命运。不嫁,不嫁行么?女人不嫁,终是有点缺憾。嫁,嫁谁?天下人多了,你嫁谁?谁是良人?你认得清么?听荷似乎对杨骋风还算满意,我呢?也许是我的要求太高了?想到荸荠,我又对自己摇一摇头,荸荠就很好,最起码,我死的时候,荸荠会在我身边吧?是的,肯定会。我要饭的时候他在,我逃亡的时候他在,如果我是听荷这个样子,荸荠肯定不会像杨骋风似的冷漠。这便够了。花开的再好,总有落的时候,那么繁复灿烂的东西,可能是我的么?我只要荸荠,平平凡凡的,结结实实的,不要有什么大起落——人活着已是不易,两个人,互相搀扶着,比什么都好。 我突然想到君闻书。他对我是好,只是,他不是我想要的人。嫁人只嫁人,那是鬼话。他的那个家庭,我没办法面对,我也没有勇气去挑战。一个人总有环境色彩,君闻书站在我面前,身后就是他的家。我看的到,就无法装作看不到。君闻书有君闻书的路,我有我的路,我们,也许会交集,但终究,不是一个路上的人。 我抹了把脸,真有些累。试试听荷,还有鼻息。今天,熬的住吧?忙了一天,有些累,不知不觉,我趴在那里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发现身上多了条小夹被。再试试听荷,还好,探头看看,外头已经亮了。这一觉睡的,还挺沉。我一向胆子小,又择席,这次,居然睡着了。 外头有小丫环探了个头,接着端了洗漱的东西进来,“见过姑娘,请姑娘洗漱。”我皱了皱眉,又是杨骋风“待见”我的,他怎不待见待见听荷? 我让她放下,把水折了一半到另一个盆里,给听荷擦了身,然后才洗了脸,小丫环的嘴张成了圆形,“姑娘,敢问你是听荷姑娘的……?”小丫环怯生生的。 “我是你家少夫人娘家府里的丫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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