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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七


  “知微,我以为你从来不会自欺欺人。”半晌宗宸淡淡道。

  凤知微默然半晌,凄然一笑。

  “这事是他或不是他,有那么重要么?”她披衣起身,看着窗外无月的深黑苍穹,“所有加诸赫连一刀一剑的人,我绝不放过,敌对早已注定,仇恨越来越深,最终都会是你剑来我刀往的结果,没有区别。”

  宗宸沉默下来,良久叹息一声。

  四面空寂,晚来风急。

  却有急速的脚步声杂沓而来,一路直冲向这座隐秘的书房,隐约有人阻拦,还有低低的啜泣之声。

  凤知微怔了怔,随即听见扮作管事的血浮屠手下轻轻敲门之声,满是为难的道:“主子……佳容姑娘……”

  佳容?

  凤知微脸色白了白,佳容是上次赫连铮带回来硬塞在她这里的,当时她不肯要,佳容也不肯跟着她,但赫连铮硬梆梆丢下话来,她要是敢再偷偷回去,他就立即把她嫁了,赫连大王说到做到,这一句直接吓住了佳容。

  后来她把这姑娘带回帝京,心里其实也很头痛对她的安排,只想着等时间久了佳容的心思淡了,想办法给她找门好婆家,不想那丫头虽然不哭泣,却也不再见人,自己找了个屋子把门一关,竟然是一副心如死灰在家修行的模样了。

  凤知微有时候也觉得莫名其妙,她听赫连铮隐约说过这女子是宁弈带出府的,也曾怀疑过她对宁弈别有用处,不想宁弈带她出府之后竟然就这么把她扔开,从此不闻不问,也没有接管她的打算,宁弈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她并不知道当日宁弈和佳容同睡一床的事,赫连铮是铮铮汉子,从来光明正大,不屑于背后说人是非,越是情敌,越不说。

  此时佳容失态,想必是已经得了赫连铮死讯。

  “魏知——”不等那管事禀报完,砰一声门被撞开,佳容披头散发扑了进来,眼珠子一转看见凤知微,扑过去就抓她的肩,“大王,大王他——”

  她脸色惨白,满脸泪水,一头乱发乱七八糟的粘在脸上,在乱发间哀哀瞪着眼睛,眼神里满是无尽的祈求和希望。

  祈求刚才听见的消息,不过是个梦,噩梦。

  凤知微闭上眼睛。

  是她疏忽,应该关照府中人封锁消息,佳容不出府,可以长长久久的瞒下去,然而现在顺义大王薨了的消息已经传遍帝京,就算自己骗了她,只要她出府打听,立即就会得知真相。

  与其让她出府打听在府外出事,不如就在这里,将那高悬的刀,劈下吧。

  “是。”她手按在心口,靠着桌案,一字字道,“赫连,没了。”

  佳容还抓着她的襟口,维持着那个姿势瞪着她,她像是没听明白那几个字,又像是突然失聪失语,她就那么僵硬着,眼神里的祈求和希望,却渐渐换成了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那也是一片带着死气的黑,像极地之海涌起的黑潮,所经之处,生灵涂炭。

  半晌她松开手,缓缓抬起手掌,似乎想掴一下凤知微,好怒斥她在胡说她在骗人,然而手刚抬起,她便眼睛一翻,软软的倒在一边。

  她晕过去了。

  凤知微靠着桌案,偏着头,闭着眼,月光斜斜照在她侧脸,脸色比月色更白。

  宗宸无声的将佳容抱起,放在床上给她把脉,半晌道:“急痛攻心,没事。”

  突然又“咦”了一声,本将松开的手又搭了上去,半晌道:“她这脉象……”

  他正想说什么,床上佳容突然翻了个身。

  她姿势很有点诡异——侧身而躺,双手伸直,乍一看不像在睡觉,倒像在做什么仪式。

  这古怪姿势顿时将两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随即凤知微和宗宸,听见佳容开始说话。

  先是一段古怪的音节,似是一种特别的语言,随即她停了停,换了汉话。

  “……落日之裔,皇朝之宠,得天下则覆天下,得天下则覆帝嗣……”

  这段话反复重复了三遍,随即又换了几句,其中有句,“……假夫孽缘,血尽草荒……”

  凤知微听着,脸色一变。

  假夫……佳容和赫连铮曾经在大越结亲,做了有名无实的夫妻,可不是假夫?

  而后一句,不正是应了赫连最后的结局?

  佳容这梦话,是有感而发,还是……早已预见,只是自己不知?

  心中突然滚滚流过一段话。

  “落日族女子有天生预言能力,能预见和自身或亲友相关的未来,仿若得宠于天神,得见来日。”

  长熙十二年,宁弈母妃废宫内,宁弈曾如是说。

  他那母妃,便是传说中天帝之宠的落日族公主,于大雪青松之下从天而降,唱着无人能懂的歌。

  那无人能懂的古怪音节,是不是刚才佳容最先说出的那些?

  “……落日之裔,皇朝之后,得天下则覆天下,得天下则覆帝嗣……”

  宁弈,是落日族的后代。

  虽然最后一句凤知微还不明白,但最起码,前面三句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

  最关键的那句——得天下,则覆天下。

  凤知微手扶着桌案,掌心冰凉,一瞬间似看见命运铁青的脸孔,面无表情的逼近。

  此刻她突然明白了很多。

  明白了宁弈为什么一直不受宠,为什么展露才华后愈发被打压,为什么明明才干超于众兄弟之上,却始终不得立为太子。

  老皇年迈,有心无力,看着他渐渐掌握朝政,却还守着最要紧的那个位置不给,就是因为这句“得天下,覆天下。”

  他害怕皇位交给宁弈而自己被害,他害怕宁弈得了天下而覆了天下。他害怕被这个儿子威胁,失去一切。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宁弈对皇位志在必得,却从不肯轻举妄动,在很多有机会的时刻都主动放弃,那是因为他知道他不是父皇信任的儿子,他说不定时刻处于无处不在的警惕防范之下,他必须比任何人都更多无数分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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