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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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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色里一点寒光飞射,掠过那个跪在地上一脸惶愧的金羽卫头领喉侧,带出一溜血珠,夺的一声钉在牢门上。 “开门。”凤知微冷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不然你现在就死。” 那头领骇然的摸摸自己的咽喉,手指上一点血迹让他脸色大变,霍然回身看凤知微,凤知微垂着眼,手指紧紧握着地面草梗。 那头领犹豫半晌,掏出钥匙开了门。 门刚刚打开,他正要将辛子砚扶出来,辛子砚突然啪的打开他的手,发疯般夺过钥匙扔出去,砰一声重重关上牢门。 他不出去。 所有人怔在那里,凤知微颤了一颤,掌心冰凉。 辛子砚,死也不会再承她一分情。 胖阿花不管四周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定定的看着辛子砚,辛子砚吸一口气,他做完刚才那些动作后,神智终于恢复了些,跪着爬过去,隔着牢门,紧紧握住了胖阿花的手。 “阿花。”他柔声道,“我在这里。” 远处油灯青惨的光芒打过来,幢幢的人影映在将死者的脸上,现出一种青灰色的死气,四面风声突然细密了起来,悠悠。 胖阿花脸上现出一丝惨淡的笑意,仔仔细细看了他几眼,哑声道:“这下你可……快活了……” 辛子砚扯了扯嘴角,不知道那是笑还是哭,半晌咬咬牙道:“是,我快活了,你前头死了,后脚我就去兰花院听雨楼栖情阁醉月居……你敢死?你舍得死?你做鬼不也得急死?” “……你……敢……”胖阿花似乎想撇撇嘴,却只是在嘴角浮出一个淡淡的苍凉的弧度,她眼睛在人群里搜索,“……花……们……” 七朵金花抽噎着扑上来。 “……选一个……娶了……”胖阿花握着辛子砚的手,将妹妹们仔仔细细也看了一遍,警告似的道,“……只能……她们……” 金花们大放悲声,辛子砚咽喉里发出一声呜咽般的低音,只咬着牙摇头,他够不着胖阿花的脸,就反反复复摩挲她的手心,低低道:“……娶你那天我发过誓,一辈子不要第二个,你也不要急,日子还长着,前不久我和太医院要了个方儿,他们说保我一举得子,等回去咱们就用……” “……老……不羞……”许是回光返照,又或者觉得大庭广众下辛子砚说这个太羞人,胖阿花惨白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抹红晕,她定定看着辛子砚,突然抬起手来,一个挥掌要拍的姿势。 辛子砚急忙把脸凑过去,挤在栅栏间,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挤得扁扁。 胖阿花沾血的手,落在了他的脸上。 似乎要像多年来一样想拍就拍,落下时却只剩了轻轻的一抚。 一生里第一次也最后一次温柔的相触。 “……老了……” 一声轻轻叹息逸出喉间。 沾血的手指,无力的落了下去。 日色在这一刻收尽,只留一抹枯黄的光在灰黑墙壁间辗转,空气里有薄而凉的气息,传说里这是人一生最后一口气,游移不休。 胖阿花安静了下来。 她死在丈夫身前,隔着牢门。 一生里最后一句话,是在忧心他的老去。 *** 牢房里沉寂下来,连哭声都不渐闻,有一种气氛沉凝肃杀,逼得人不敢放声,金花们怔怔望着跪在那里的姐夫,眼泪无助的落在尘埃里。 辛子砚长久的跪在那里,一个古怪的姿势,双肩拱起,脸挤在栅栏间,乱了的长发垂下来,纷披在肩头,牢房上方小窗里白月光落下来,他的背影像一只受伤的鹤。 半晌有沉闷的声音从那拱着的方向传出来,飘忽游离,像个沉沉罩下来的黑色噩梦。 “……我不该宠她太过,害她什么都不懂……” 金花们怔了怔,一头撞在牢门上,眼泪滚滚湿了一地。 他和她相遇于微时,饥荒岁月她养活了他放弃了孩子,等到他功成名就她已不能生育,从乡下到帝京,锦衣玉食买不来内心安宁,他只觉得欠她,一生一世报不清,便用一生一世的迁就来赔,她要乱吃飞醋,由她,她要持刀追夫,由她,她不爱和官宦夫人交际,由她,她固守着学士府种自己的地不见外人不问世事坚持做自己的农妇,由她。 他以为回报就是宠就是让就是糟糠之妻不下堂,却不知朝堂险恶她做了他的妻就该学着正确应对风浪。 没有谁能够保护谁一辈午,这道理到今日他才懂,后果却太惨痛。 这一刻的夜色风凉,这一刻的白月光。 不知道多久之后,辛子砚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对面一直怔怔沉默于黑暗中的凤知微。 他泪痕已去,但眼色血红,满目里纷乱着燃烧的妖火,势必要将眼前的人烧尽,为此不惜将自己架为柴薪。 “魏知——” “我和你——不死不休!” 卷四 朝天子 第十五章 合谋 牢狱里辛子砚的恸呼震动整个卫所,撞在铁壁之上回旋激射,射到哪里都是带血的钢刀,那样的万刀攒射里凤知微闭上眼,一瞬间眼角莹光一闪。 冤冤相报,冤冤相报…… 胖阿花的尸体就横陈在她眼前,五年前,她的夫君做出了一个对凤知微影响深远的决定,五年后,仿若命运轮回,那个决定携来的深黑的死亡阴影,照射在了她的身上。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凤知微的手指,在暗处紧紧绞扭,冰凉至毫无温度……她一生杀人无数,却从未因此亏心,然而此刻她终究不能睁眼,去面对那样绝然的无辜。 “砰嗵。”一声,痛极攻心的辛子砚晕过去了。 七朵金花多年来在姐姐姐夫照拂下不问世事,此刻大变之下反而突然成熟了许多,看见辛子砚晕倒也没张嘴傻哭,大花当即就对那头领跪下了,呜咽道:“……拜托大人,照顾我们姐夫,我们要回去……收殓姐姐了……” 那头领扶起她,瞟一眼凤知微,点头不语,金花们默默将胖阿花尸体抬起,没有直接出门,却绕到了凤知微牢前。 她们什么也没说,带泪而平静的,抬着姐姐尸体,一个个走过牢门前。 “呸!”大花突然一偏头,一口唾沫凶狠的吐在了凤知微袍角。 “呸!”二花跟上,浓痰落在凤知微袖口。 “呸!”三花劲大,呸到了凤知微脸前。 …… 等到七花都走过,凤知微已经浑身狼藉。 她始终没有动。 事情发生便得面对,她永不惧为自己造成的后果承担任何罪责。 包括这些痛失长姐的乡女们,用她们最直接的方式所表达的憎与恶。 杂沓的脚步声远去,金羽卫们在默默收拾地上的血迹,地面被冲干净,淡淡的血腥气却还在鼻端存留,更多的是内心里永裂的伤痕,无法愈合,直等着再次扩大,直达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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