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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一


  他唰一下想起走之前主子的再三嘱咐:“得罪所有人不可得罪凤知微,万一得罪要赔罪,还得迅速且诚恳,得罪了不赔罪还要蹬鼻子上脸——不要怪我万里迢迢的没法救你。”

  又想起主子不怕唠叨的关照:“……当凤知微在不该笑的时候对你笑,一定小心。”

  宁澄终于后知后觉想起这两句,唰一下跳开,避到一丈之外。

  好在凤知微只短暂的笑了一下,便转身,指了指那舢板,道:“推下去赶紧走吧。”

  宁澄鬼头鬼脑望着她背影,心想只笑了一下要不要紧?

  上头已经隐隐有了动静,三人不再怠慢,解开缆绳将舢板推下海,船里有已经备好的食物和淡水。

  小船在大船的阴影里悠悠的荡开来,顾南衣试过没问题后伸手来接凤知微,凤知微上船那一刻突然一顿,回首看了看刚才放舢板的舱壁,隐约间觉得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心中一动,正想回去看看,便听上方脚步声震得船壁咚咚直响,有人惊呼:“殿下!”

  船上顿时灯火通明,有灯光远远照射下来,顾南衣毫不犹豫执桨一点,载了三人的小船一荡便荡出三丈,这一荡出大船阴影,船上的人便已经发现,顿时箭如飞蝗射下来。

  可惜顾南衣和宁澄都是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两人全力施为之下,小船如箭一般飞射出去,如刀锋在海面上掠开一道纯白的波浪,砰砰乓乓之声不绝,那些箭都失了准头,落在船尾上。

  转眼间小船便已经出了大船射程,再行一截,大船上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凤知微立于船头,眯着眼睛看着那艘大船,忽见船头人影一闪,一人抢上船头,杏色锦袍白色披风,披风在深黑船头猎猎飞舞,正是晋思羽。

  他手扶船头,似在张口呼唤,凝了内力的声音被风吹散,传到凤知微这里,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船……”

  凤知微凝视着他,感觉到他神情急切,哑然失笑,道:“这家伙,还对我夺他的船耿耿于怀?我不是留了一艘舢板给他备用了么。”

  她漫不经心招了招手,没什么歉意的对晋思羽做了个抱歉的姿势。

  晋思羽已经放弃了呼喊,换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手扶船头,遥遥看着那一头负手舟头而立的凤知微,那少女衣袂轻盈如即将乘风而去,姿态端稳却如山岳巍巍。

  她身下的小舟隐在起伏波涛之中,若隐若现,迅速消失在海的这一端,身后晨曦将起,淡淡七彩霞光如天女彩练凌空而下,飞越沧海披落她肩头,她载一身金光踏万顷浪潮逆射而去,姑射临波,衣袂乘风。

  而他独立船头,身后白色披风被狂猛的海风倒卷而起,如一面白色大旗招展碧空海风之中,他温润而漆黑的眸子,俯瞰这茫茫沧海,倒映这苍天红日,写满她如箭离去越来越小的身影。

  隔海相望,越去越远。

  小舟从此逝,江海余生,终难再会。

  晋思羽唇角,缓缓沁出一抹苦笑,去年跳城,今朝蹈海,她和他之间,相遇总是如此短暂,离别总是如此决然。

  这个复杂的,谜一般的女子,每次都狠狠的予他重击,让他一次次在复杂的情绪中挣扎,想置她于死,却又欲图控她的生,便是这样的复杂犹豫中他一次次败,因为不及她决断心狠。

  如今在再一次他最恨她的时候,她却送了他一份大礼,一份让他迷惑不解的大礼。

  她当真是因为心有愧疚才指出那条至关重要的旧道?

  以她的立场,完全可以看着大越的皇位之争内耗不休甚至加以挑拨,直至大越国力衰微,然后坐收渔利,这才是符合天盛利益,符合她这种谋士应有的举动,而不是指明前路,推他这个实力最强皇子走上血火争霸之路,快刀斩乱麻。

  她果然是谜,裹在层层浓雾里,偶露端倪也未知真假,也许那只是一鳞半爪,也许那一鳞半爪也是她故意露给你看的。

  晋思羽遥遥望着那个方向,小舟只剩一小点,逐浪而去,似要驶入日光里。

  恍惚里他觉得,似乎那也是她应该迈向的地方。

  从今日起,他不再猜她,也猜不得她。

  从此天涯相望,不相忘。

  晋思羽缓缓转过身去,背靠船舷,将那叶扁舟,留在了身后遥远的大海里。

  他突然道:“酒来。”

  深红酒杯盛了透明酒液,很快盈盈于他眸前,他在那酒液里看见自己的眸子,看见那浅笑碎杯淡然而去,以温柔之态行雷霆之风的女子。

  她摇曳在碧波清液,镜花水月,一触,碎。

  他微微笑着,举赶酒杯,如那夜榻前,睡在她身边时,对着虚空,再次轻轻一敬。

  “敬自己。”

  “敬你从今之后,寂寞永恒。”

  ***

  小舟横海而过,凤知微默默立于船头,想着晋思羽冲出来的那个动作,想着自己上舟前惊鸿一瞥看见的某样东西,心里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想了一会没有头绪,她转身,宁澄在她身后正忙着洗脸,看见她回头,警惕的向后避了避,凤知微根本不看他,把手中的链子对着顾南衣招了招,笑道:“你看,这一趟我还得了个好东西。”

  顾南衣接过来,看看,点点头,宁澄一向对古里古怪东西感兴趣,眼睛一下一下睃着,心痒难熬,眼看凤知微若无其事的要收起来,终于忍不住凑过去,道:“我看看我看看。”

  凤知微随随便便递给他,宁澄打量着那看似不起眼其实结构精巧的锁头,啧啧赞叹,“……真亏你用那种办法拓印了钥匙,还有顾呆子,看不出还有这么一手啊……啊!”

  “咔。”

  “噗通。”

  前一声是锁扣卡上的声音,后一声是人体落海的声音。

  不用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魏侯爷,终于对胆敢设计她的宁护卫动手了。

  锁链扣手,随即推人下海,害人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宁澄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灌了一肚子海水。

  哗啦一声,海里湿淋淋冒出个人头,扒着船舷怒吼:“凤知微你这——”

  凤知微坐在船上,扬了扬手中的链子,温和的道:“宁护卫,只要你骂出任何我不想听的话,我就把这个锁链的另一头,扣在随便哪条鲨鱼上。”

  宁澄:“……”

  半晌他扎手扎脚的要往船上爬,凤知微和顾南衣都没动,推他下海不过是个惩戒,当真要有功的宁澄,被拖着在海里游八天?

  宁澄扒着船帮,一边低声骂着凤知微听不懂的家乡话一边往船上爬,他的膝盖刚刚接触到船帮,忽然听见“吱嘎”一声。

  宁澄怔住,四面看看——自己动作太用力,砸到船了?

  仔细看了下没动静,继续爬,一只腿刚刚爬进来,忽然又是一声“吱”长音。

  随即便见顾南衣突然一把抓住凤知微飞跃而起,而凤知微微怒低喝:“不好!”

  宁澄低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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