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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至此,天下一统,广袤万方土地之上,只留大成火红凌霄花旗帜飘扬。

  数百年前那英风明烈奇女子,于长青神山之上发出的琅琅誓言,终被漫漫时光洇灭,连同那些热血传奇,绝代儿女、那些她和他们,写在岁月长河中的一见惊艳一生相许,最终留在了历史背面,不复为人记起。

  据说当年五国帝君继承人,因为那互不侵犯誓言,都曾询问过将来要遵守到何时,当时大瀚帝君一声朗笑:“这天下,谁爱要,谁拿去。”

  轩辕帝君低咳:“不要拿这种无聊的问题来问朕。”

  大燕帝君遥望陆地之南,神态淡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而大成帝后携手宫阙之巅,闻言亦云淡风轻:“管得了今时,管不了后世,向来无铁打的江山,便是我大成,就算今日繁花着锦富盛一时,将来也难免子孙不肖四海不宁,那又何必操心那么多?”

  这是野史里流传的故事,至今铮铮飞扬着绝代五圣旷朗风华,据说那个故事的最后,神瑛皇后还曾对着长青神山终年不化的积雪,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一条铁训,至于那铁训的内容是什么,只有大成长孙皇族后代才能得知。

  而当年退出朝堂的皇族们,想必也曾给子孙后代留下了维护大成皇族血脉的遗训,然而时事变迁,沧海桑田,如今看来,仍然记得并遵守誓言的,只有轩辕氏了。

  这位皇族后代,个性宽和,他曾于凤夫人逝后,和凤知微暗示过,他的组织服从凤知微一切调遣,并永久保护她的安全,至于这把握在她掌心的剑,是用来保护自己,还是出鞘伤人,由她自决。

  凤知微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有些事走到最后,常常便是四个字“身不由己”。

  “秋尚奇重伤不治,淳于鸿提为主帅,朝廷可能派来监军。”凤知微在油灯下翻着密报,忽然抬头看着宗宸,“秋尚奇……真的是战场受伤?”

  宗宸默然半晌,答:“不是。”

  凤知微沉默,没有继续问下去,一时间心中有微微的凉意。

  当皇嗣案爆发,宗宸必然会从各个角度,掐断所有可能暴露她身世的线索,所以,秋夫人突然重病不能言,所以,秋尚奇在北疆“被流矢所伤”。

  一条性命的保全,需要那么多的牺牲,而且,由不得她拒绝。

  她已在不知不觉间,背负了那么多条性命。

  “大越临阵换帅……”凤知微又翻开一封,“战事胶着,大越皇帝不满,本来派三皇子安王晋思宇监军,不想这位殿下监了没两天,临阵斩将,竟然自任主帅!”

  她啧啧赞叹一声,道:“好,好,竟然敢冒天下大不韪临阵斩将,这位何许人也?我以前对境外各国不甚关心,竟然没听说过。”

  “这是大越嫡出皇子之一,听说很受皇帝宠爱,大越和天盛不同,一直没有立太子,这位呼声最高。”

  “个性如何?”

  这回连宗宸都沉默了一下,半晌才道:“难以捉摸。”

  能有看似温和其实眼高于顶的宗宸如此评价,这位大越新主帅,看来着实不是个简单角色。

  凤知微笑了笑,又换了一封。

  “……西凉国主驾崩,一岁半皇太子即位,太后临朝听政。”凤知微“咦”的一声,道,“殷志谅死了?”

  “据说死了有阵子了,一直秘不发丧。”宗宸道,“直到确定顾命大臣,皇太子才以幼龄即位。”

  “为什么秘不发丧?”

  “不知道,西凉在殷志谅驾崩后,似乎乱了一阵子,只是被小心掩住了,天盛那段时间,北疆有大越战事,南疆有常家变乱,便没有顾及西凉这边的异常,倒是我们当时有一部分人在靠近西凉的闽南境,隐约得到了一点消息,然后直到现在,皇太子才即位。”

  凤知微一笑,将密报撂开,道:“说到底那是别国的事……这是什么?”

  密报中夹着几张笺贴,不是天盛风格。

  “是密探从西凉转来的一些文书拓版,正是从这些西凉内政往来文书中,我们看出一点殷志谅驾崩后的西凉,曾经按下了国主的丧信。”

  凤知微正要看,身侧顾知晓突然爬过来,抓过她手中那几张笺贴,在小肥爪中揉啊揉。

  凤知微要拿回来,顾少爷已经助纣为虐的帮他家顾知晓开始拿那几张笺贴叠纸玩,两只笔猴不甘寂寞,一边抓一角的一拉,“嚓”一声,好好的笺贴一撕两半。

  凤知微柳眉倒竖,准备把那几只抓过来揍屁股,宗宸打圆场,“没事,也就是个附言,不重要的东西。”

  “孩子不能惯。”凤知微叹口气,苦口婆心教育她家死心眼的顾小呆,“女孩子惯坏了,长大以后会很麻烦。”

  这个万事不在心的人,为什么就比她还会惯孩子呢?

  “不要学你。”顾小呆专心的给他家顾知晓叠纸,头也不抬,“知晓要快乐。”

  顾知晓感动的扑过去,用不多的几颗糯米细牙啃他的手指,被她爹嫌弃的推开。

  凤知微垂下眼,微微抿了抿唇。

  他是在说,不希望顾知晓做像她这样的人,一生被拘束被背负,做不得自己吗?

  这实心的玉雕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得如此清楚。

  那边顾知晓格格笑起来,顾小呆的叠纸叠好了。

  叠得很简单,细长的叶子形状,凤知微怔了怔,认出那是她曾经教顾少爷做过的叶笛。

  草原上很少树,顾少爷已经很久没有吹到过他的叶笛,念念不忘,连折纸也折了一个。

  顾知晓啊啊的去要,顾少爷却让开她,怔怔凝视着手中的纸叶笛。

  一瞬间想到陇西暨阳府那夜,她在他身侧,翻飞着叶子的手指柔软,眼眸里有欲流的星光。

  又或是在他真正懂得什么叫死别的那几天,他在屋顶上淋着雨,吹那叶笛吹到唇角绽血。

  那冰凉而微咸的感觉,或许就是人生百味里,那种叫做苦的况味。

  也许他更喜欢以往那些永恒的平静,但是现在,他愿意去懂那些。

  懂得什么叫苦,就会懂得什么叫苦后的欢喜。

  将那纸叶笛攥在掌心良久,他起身,找了个盒子,将它小心的装了进去。

  顾知晓懵懂的坐在地毡上,不明白为什么她爹为她叠了个玩具,却最终不肯给她,这么宝贝的收起来。

  明白的那个人,沉默的抱起她,将脸贴在她细瓷般的小脸上,她的面容亦如这春花娇嫩,而心,却已在流水般的时光里,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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