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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膝盖上那一踢并不重,却瞬间将她心踢碎,将她整个人踢下深渊,只是那一句话,她突然便明白,她错了。

  是她想差了,那些仗着皇亲国戚权势便可以对当朝大员耀武扬威的传说,只是传奇本子里乱编的故事,那里的主角,不是宁弈这样久经风浪的皇子,也不是魏知这样城府深藏的官员。

  在这样的人面前,什么荒诞都不可能发生,什么人都别想任意错位。

  而她,才是为这个荒诞且一厢情愿的想法真正羞辱了自己,并,永远无法挽回。

  是她自己放弃了自己——如果说以前她可以拜在魏知脚下,从此后她连接近魏知身周三尺都不够资格。

  她抖着嘴唇,想抗拒想爆发想愤怒想哀哭,想像过往十几年一样任性的做她身为燕家小姐该做的事,然而她却什么也不敢做,宁弈不是魏知,她敢在温和的魏知面前耍大小姐脾气,是因为她心底感觉到魏知不会真的和她计较,哪怕是因为不屑而不和她计较,总归不会有后患,然而在宁弈面前,她不敢,这清雅如月光又绝艳如午夜曼陀罗的男子,不动声色中自有其凛然和锋利,只是目光那么淡淡扫过来,她却觉得所有的言语都被冰住,然后永冻在了血脉里。

  她相信,触怒魏知,也许只是会倒霉,触怒宁弈,那就是死。

  虽然不敢发作,她却也终究做不到立刻放低自己,她僵在那里,轻轻的抖着,手指紧紧陷在掌心里,不上前,也不退后。

  凤知微好像没看见她,也像没听见宁弈对燕怀莹的吩咐,自己撩了水洗了手,淡淡道:“不敢当燕小姐侍候,还是免了吧。”

  这是提醒宁弈对方的身份了,果然看见宁弈眉毛微微一动,凤知微心中更清楚几分——他连对方身份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什么暧昧?以宁弈谨慎,再风流,也不可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寻欢。

  “既然如此。”宁弈知道燕怀莹身份,也不过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淡淡道,“这么不懂规矩的女人,本王没耐心带在身边慢慢教导,魏大人,这个妾,便赏你吧。”

  凤知微怔了一怔。

  燕怀莹霍然抬头,刹那间连瞳孔都似放大,眼睛里满载不可置信的惊恐。

  “殿……殿下,您说……说什么……”

  宁弈却连和她多说一句话的兴致都没有,只将脸对着凤知微,一声鼻音,“嗯?”

  凤知微叹气,懒洋洋道:“下官谢赏。”

  “那就好。”宁弈似乎心情不错,手一挥道,“既然是你的妾,呆在本王房里做什么?还不出去?”

  “我不出去!”燕怀莹到了此时已顾不得害怕,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她再畏怯宁弈,也不得不为自己命运挣扎。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满是水迹的地面,跪在宁弈膝下,抱住他膝盖,眼泪瞬间便流了满脸,“殿下……殿下,我学……我会好好的学规矩,您不要赶我走……我是您的人,您刚才……您刚才还……”

  她抽噎着,将一句话说了半段含糊了事,希望能以这句暧昧的暗示,让魏知厌恶她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从而主动推辞。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宁弈顿时长眉一挑,似笑非笑偏转脸来,道:“刚才怎么?”

  燕怀莹哪里说得出口,只抱着他的膝哀哀哭泣,眼泪鼻涕不经意的沾了宁弈衣袍,凤知微看着不好,趁宁弈察觉之前,一把拎起她往旁边一放。

  她的意思是怕宁弈一不高兴真的一脚踢死了她,倒不是她要珍惜这大小姐的性命,而是暂时她还不想和燕家闹翻脸。

  燕怀莹却认为是魏知故意不给她机会,满腔悲愤顿时找到了发泄口,一转身霍然盯着凤知微,从咽喉里低低发出一声怒哼,猛地一头便撞了过来。

  “你不让我活,我便死在你手里!”

  凤知微啪的一掌便将她干脆利落的煽出了房门。

  “记住!现在我是你的良人你的天!你闹我,死在这院子里都没人给你出头!”

  她用力巧妙,燕怀莹被扇出门去也没鼻青脸肿,却被那掌风扑面逼得眼睛一翻闭过气去。

  立即有人过来将她拎走。

  “照顾好燕姨娘,让她在屋内静养。”凤知微闲闲踱到门边,对燕家拨来侍候的奴婢道,“燕姨娘欢喜得失控,你们别跟着发疯,不然你们姨娘出了任何差错,都算你们头上。”

  燕家奴婢早已听见这屋内动静,刚刚还欢喜小姐得了宠爱,此刻都如被浇了一盆冷水,噤若寒蝉的连声应是。

  人群退去,凤知微觉得有些疲乏,叹息一声正要走,有人伸手一拉,将她拉在了怀里。

  背贴着宁弈胸膛,感觉到肌肤的温热,忽然便想到刚才有张脸,曾婉转娇柔的贴在这胸膛上,凤知微弱水迷蒙的眼眸微微一闪,不动声色的一让,笑道:“很晚了,明早还要起来去和南海官府商谈,您还是睡吧。”

  “每次你不高兴,对我的称呼就变成敬称。”宁弈不松手,声音有点闷闷的,“听着怪不舒服的。”

  凤知微立刻道:“是,是,你还不去睡觉?”

  “还得再凶些。”宁弈揽着她的肩,下巴搁在她鬓边,轻轻吹她耳边散开的短发,“语气再冷些,疏远些。”

  凤知微抽抽嘴角,道:“你还不去睡觉!”

  “太生硬了。”宁弈玩她的头发,绕在手指上一圈一圈,“听着很假。”

  这是在干嘛呢?殿下有自虐狂吗?

  凤知微又好气又好笑,忍无可忍冲口而出,“睡觉!”

  话出口就觉得失言,脸还没来得及红,宁弈已经吃吃笑起来。

  “你看,顾南衣对你说睡觉算什么?我能让你对我说睡觉。”他牵着凤知微,转身就往床榻走,“本王礼贤下士,雅纳谏言,你说睡觉,那就睡觉。”

  凤知微:“……”

  眼看宁弈真拖着她往床榻去,凤知微将他轻轻一推,道:“别闹了。”

  宁弈在床沿坐下来,拉着她的手,仰头看着她,他虽然失明,时常眼神有点迷茫,但看她从来方向不会错,目光清亮而专注,令人看见眼瞳里倒映着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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